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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皇城直道上的繁华非同一般,纵然已是冬日深夜,望京群玉楼依旧是歌舞升平笙箫不休。一进楼里就有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翩翩衣袖里的淡香沁人心鼻,抬眼往上一望,就望见楼里斜梯上吊着一排大小不一的缕空宫灯,大红颜色映照着楼下往来穿梭熙熙攘攘的人群。
正是晚间楼里最热闹的时候,群玉楼正中间的斜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腰肢纤细的雪装青年,轻薄衣裳雪色肌肤,侧面回身步履从容。纵然在楼里的小倌中看着已算是岁数大的了,可五官却十分地美丽,即使已是青年男子,也分毫不损他的相貌。
要是有识货的人就能看出来,青年身上穿着的雪色绸缎可不是普通绸缎庄里的那种缎子,而是横截了虞国最北端的昆城、隔断了西面朔国北夷之地的昆陵山脉上的天山雪蚕吐出的丝织就的天山雪缎,行内一般都称作天山缎。据说这种雪蚕只会在白雪皑皑的峰顶上生长,体表雪白体型又小,隐没在山顶的一片大雪里十分不好找寻,即使在雪线附近饲养也极为困难,一旦雪融就会死去,因此这种缎子又被称为雪融缎。
一听也知道这种绸缎是何等的珍贵,每年上贡的匹数都是有限的,一般人想见一眼都难,现如今竟穿在一个青楼小倌的身上,这只能说明,这个小倌背后多半站了一个很有势力、开罪不得的——大金主。
一般的明眼人都是不会去招惹这种一看就有主了、而且背后的主十分厉害的小倌儿,左右来青楼不过是为了找乐子,万一闹出了麻烦就不好收场了。
等青年款款走下楼后,一个穿着绯红衣衫、敞着一片锁骨的小倌朝他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后过去对他咬耳朵:“司青,我听说晚上萧尚书的儿子要过来,那人最是好色,人多不忌,你穿得这么好看,要是被看对了又是一场风波,你今晚要不要回去避一避?”
这里的萧尚书,指的是吏部尚书萧秉源,排萧家行六。他因为早年出事,坏了子息不能再生育,因此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萧琨,千宠万宠地养大,性子极其嚣张跋扈,在这望京里几乎什么都敢惹,要真是被他看中了,万万没有推脱的道理。
而司青却是常年被人包养了的,不过是养在楼里,虽和绯裳他们住在一处,却并非那种能随意接客的小倌。不过就算是被人常年包养着的小倌,若是晚间在楼里走动,被碰见的权贵看中,倘若背后的金主势力不如人,贵人又一意孤行非要这个人伺候,群玉楼也拦不住这样的事情。所以一般被人包着的妓子小倌到了晚间是不会随意出来走动的,免得遇上麻烦。
司青闻言微微蹙了蹙眉头,轻声道:“是吗?”他想了想,又点点头道:“那也罢了,那我还是回房了。昨天我托蜀玉帮我打听了个事情,要是蜀玉等会儿找我,你让他到我房里去。”
绯裳笑了笑,又锤了他肩膀一下:“放心吧,他要是过来了我告诉他。”
一般来说,像司青这样看着就衣着华贵的人是没什么人去招惹的,不是群玉楼熟客、不认识司青的人,一眼看去还会以为这是哪家的贵公子呢,都不会把他看成一个小倌。
可这世上有能分辨形势的明眼人,却也从不缺那些从不正眼看人的人。
司青刚刚垂手走上了几级楼梯,还没转过斜梯去,就听到身后有个大嗓门在后面叫道:“那边上楼梯的那个,给小爷我转过身来。”
司青愣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一下,就听下面那个声音继续嬉皮笑脸地大声道:“对,就是你,身上穿着白衣裳的那个,给小爷我回过头来好好看看。”
周围顿时传出来一片哄笑的声音,起哄声格外地令他厌烦。
司青心下迅速地思虑了一下,在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总有些达官显贵想要玩玩别人家的货色,知道了他被人包养后还要来招惹他,而他名头上挂着的那几个客人分量不够,就免不了要应付一下。但到了最后他总还是有脱身的退路,倒也不至于把他怎么样。如果眼下他直接跑上去倒会惹得那人好奇,反倒麻烦,还不如暂时虚与委蛇。
这么一想,司青没有速速跑上楼去,反倒挽挽袖子端正地转过了身,朝着下面略略垂首,微微绽放开一个笑容。
原本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刚刚那一嗓子都朝这边看来,听见说是让楼梯上的人转过身来,一时间都禁不住把目光投放在楼梯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司青的身上。
待到司青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微笑,下面一片人中不自禁地传来了吸气声。
都是灯下看美人,美人颜似玉。司青在宫灯映照下微微一笑,那一眼简直色授魂与,勾得人魂魄浮动。
那一眼看得方才在下面喊话的萧琨看得几乎愣了神,他知道这群玉楼里盛产美人,可是没想到这样一个有些岁数的男人竟也能好看成这样,诱得他不禁色心大动,恨不得能立刻把美人儿抱在怀里亲亲摸摸。
司青也不耍什么花架子,刚回过身就朝楼下走去,随后不紧不慢地朝着萧琨走过去,下面的一片人都为他腾开了道路。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在想,又一个美人儿就要让萧琨给祸害了。
司青走到萧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对着萧琨浅浅笑了下:“这位想来就是萧琨少爷了,早就听说过琨少爷豪爽仗义的名声,今日一见,琨少爷果然十分威武,司青看着十分地佩服。”
萧琨体型壮硕,这么说好似也没错,但是听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萧琨已经色迷心窍,哪里还能听出来这话里有没有讽刺他的意思,上前两步就要把人拉到胸前。只是还没等他得手,忽然横空飞过一把扇子过来,狠狠地敲在了那只咸猪手上。
萧琨顿时疼得嚎叫了一声,登时把刚刚散去的众人目光又聚集在了这里。
那把扇子打完人后顺势又收回了原主的手里,场中众人的目光都刷地瞬移了过去:那是一个堪称俊美的男人,雪冠长衫,束发长垂,微微垂下的脸颊缓缓在阴影里现出,抬起的眉眼桀骜,眼神锋利。
这个人在场的诸多权贵还是认识的。
这位可不能顺便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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