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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荣京犹如隆冬,天色灰蒙,风不大,可人一走出家门便是冻得呵气儿都怕结冰。
大概荣京的每一个大年初一都如此寒冷,可沐寒声觉得今日暖很多。
楼下,一家人其乐融融。
老太太今儿特意穿得隆重了。
沐钦把沐筱筱打扮得精致,可见花了心思。
沐恋从上次的事之后,安分很多,甚至那几天奶奶精神不济,也愣是不让洛敏伺候,就要沐恋在一旁陪着。
老太太是有私心的,要让沐恋知道,因为她的事,老太太才卧病在场,好让她悬崖勒马,别再执念。
沐恋倒也没再提,除了上班,她就是在家里不出门。
原本一家人围着餐桌的,正餐厅的餐桌外,靠近厨房处还设了一张桌子,坐满的便是沐家上下佣人,这场景,一年也只这么一次。
可沐寒声说要把早餐给妻子送上去。
一众已经坐下的佣人转瞬都立起来,便要有序的递送早餐上去。
可男人冲众人摆了摆手,“你们用你们的。”
他薄唇勾出一抹弧度,竟是自顾往厨房里走,不假人手,亲自给妻子挑选早餐搭配,仔细端上去。
老太太在身后笑呵呵的,佣人们倒是惊愕居多。
他改变太多了,从来不进厨房,如今眼都不眨。也从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哪似如今?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还做得熟稔,做得心甘情愿。
傅夜七疲惫不堪,总算洗漱完出来,眼睛却还没完全睁开,迷糊着见了门口的男人,眨了眨眼。
沐寒声将早餐放好,牵着她往床边,“你坐。”
她一直迷糊睁不开眼自然不会知道,身上全是他昨夜的‘战绩’,尤其脖颈愈发明显。
看着她吃早餐,沐寒声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悠悠的笑。
“你盯着我干什么?”她抬头,纳闷。
正好,她的手机响了。
不待她看,沐寒声那修长的手臂已然捻了过来,却没递给她,而是颇有意味的盯着屏幕,莫名一句:“挺早!”
傅夜七不明,攀着他的手臂才见了‘苏曜’的名字。
难怪,她却也不管,自顾吃着,实在是饿了,从昨夜喝酒到现在,何况他昨夜几乎将她榨干。
“苏先生。”电话一通,沐寒声倒是先说话了。
苏曜愣了一下,他就站在苏家大院里,大衣立起衣领。昨夜他喝多了,却知道来回折腾了不少,不知她如何,本想打个电话道个“新年快乐”,不过这会儿,兴致降了。
“沐先生。”苏曜也低低的开口:“没别的事,只想问问夜七昨夜喝得不少,是否还好?”
“有我在,自是好的。”沐寒声答得顺溜,嘴角噙着淡笑看着妻子一口一口优雅的用早餐。
傅夜七以为他说了这么两句就不会再说,却听沐寒声笑意盈盈的一句:“除了身上有些淤青没去,都是好的。”
她愣了一下,抬头瞪着那头大言不惭的男人。
这种事居然能往外说?
沐寒声见了妻子瞪自己,笑意却有蔓延的趋势,英棱的五官逐渐温融,竟还对着她低低的一句:“谁让你太美,下次我轻些!”
她终于抬手,一巴掌往他肩上拍。
这男人太可恶!
看着他勾唇从床边起身,总算不逗弄,转身一手别进睡袍兜里,不知与苏曜说了几句什么。
她看了会儿,还是从床上费劲挪了下去,到了他身侧,伸手示意要手机,苏曜都把电话打过来了,她总要接一下。
沐寒声倒也不为难,给了她电话,又从身后拥着她。
听得到苏曜温和的声音说:“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傅夜七浅笑,“你还是第一个给我送祝福的!”
这话沐寒声可不爱听了,等妻子挂了电话,讨公平,“第一个送祝福,可不该是我么?”
他大清早可贴在她耳边低喃的祝福,个小没良心,光顾着睡!
她努力侧首看了看他,是么?
是就是吧,也勾起一笑,对着他,“新年快乐!”
这下男人满足了,牵着妻子回去继续用早餐,一个勺子分食一口,一人半口。
新年这一天,是玫瑰园里最清闲的了,谁都尽量不理会外界,连沐寒声都几乎不接电话。
可晚间,沐寒声接到了许南的电话。
“沐总,药物来源不明,但确定安玖泠那儿有,涉及倒卖与消费的少数人还与蓝修打过交道,想来蓝修查得也不浅。”
沐寒声没说话,一手放在阳台桌面轻敲,几不可闻的规律。
是,蓝修必定查得不浅了,否则自己回去了,却留下了青山、青木继续盯着,如今是和平一线,他是想着用此立功,交换些什么?
“且先盯着。”他低低的一句。
……
沐寒声去接电话时,沐恋陪着老太太下棋,是不是发出挫败的懊恼,一旁的筱筱直笑:“小姑姑笨!”
沐钦与傅夜七在楼上,因为她俩有个共同的喜好,便是字画。
说实话,傅夜七的字画靠的是天赋,沐钦便是天道酬勤,他那起笔落定,一言一行,已然颇有几分大家气魄。
“我一直觉得毛笔字,数楷体最好看,可一见你写,却是欧体最有味道!”傅夜七立在一边略微歪着头,颇为欣赏。
沐钦只是谦虚的一笑,他最近没有戴眼镜,少了以往那种说不出的阴冷,一笑,好看的单眼皮还微微勾起。
“大概是各人不同,我看别人的楷体也是颇有味道的,可惜我就是学不来。”
也许这就是他本性,别人都能贯通之事,他却做不来,就如从前,他在沐煌挣扎,想着那日登顶,可如今一看,退而寻趣,才是他能做得最好,最有成就的。
如今在书画艺术协会里,他这个会长不光是担职,更是门面。
“你会素描么?”傅夜七欣赏着他的字,不时手痒写上两个欧体。
沐钦摇头,“我倒是更喜欢油画,再者是油彩画。”
大概是觉得从前的生活太干涩,他喜欢真实的彩色。
她淡笑。
“此前一直想做一幅画,当你的生日礼物,可惜一直没做出来,估计要下一年了!”沐钦略微的玩笑。
是么?
看来她刚过了的那个生日,让很多人落空了送礼物的惊喜呢!
两人聊开之后,她忽然想起了走完碰到安玖泠一事,抿了抿看来他,还是说了一句:“昨夜,我碰到安玖泠了。”
沐钦低眉,弄着手里的笔墨,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面色也没有太大变化。
良久,他才淡然两个字:“是么?”
她看了沐钦一眼,他这是漠不关心的态度。
“她瘦了很多。”她又说了一句。
其实,她挺好奇,当初安玖泠为何就要与顾准之纠缠?沐家再不济,都比普通大家好上几倍,沐钦这个男人也并不差,甚至此刻看来,他本性纯良。
“你好奇?”沐钦忽然问了一句。
她微愣,挑眉,她的心思如此容易洞察?
沐钦浅笑,“我无经商之智,可不代表没有洞察之力。”
好歹是沐家走出来的,在商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在字画界,凝神静气,看人更是精。
“实则,我自己也不明白。”沐钦自嘲的一句,“也许是太念想要一个儿子,迫而不得,或者说到底……是我们过分趋于利益的心思逼自己走了歧途。”
所以,他是谁也不怪的,“总归我已经有个小棉袄,足矣,是不是?”
那倒是,傅夜七笑了笑,就像她有了瑾儿,就不觉得还缺什么。
可沐寒声依旧给了她太多,快把她惯坏了。
两个人难得能这么聊上半天,有字画相陪,不觉得漫长,更不会尴尬。
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沐寒声已然在门口倚了一会儿,安静的看着,表情不明。
傅夜七转头见了门边的伟岸,习惯了练笔就用他的名字,这下最后一笔又坏了。
无奈叹口气,转头冲他浅笑,他接电话接了半天但看这样子,估计是不必出去忙。
沐钦也见了沐寒声,只象征性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是不是都没法好好过年?”她走到沐寒声面前略微仰脸。
“不碍,有庄岩。”他说。
总归庄岩这个年过得也没意思,齐秋落又不在,投身事务最合适不过。
他们临走时,沐钦说字画协会会有个慈善晚宴,到哪时间还没定,指不定要借用两人的光。
沐寒声还挑起眉,略有自傲,“有我还不够?”
还得把他妻子弄过去?
对此,沐钦笑了笑,有几分羡慕,又有几分哀色,却用玩笑覆盖着,道:“弟妹在政界的地位,怎么也是举足轻重呢!”
沐寒声浅笑,算是默认吧。
后来傅夜七给瑾儿打了电话,接电话却既不是蓝老爷子,也不是蓝修,竟是秋落!
“你怎么在蓝修那儿?”她是极其惊愕的,可问出来却平缓很多。
齐秋落抿了抿唇,看了刚从门外回来的瑾儿,“这事我跟你也说不清,总归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瑾儿回来了,你跟他说吗?”
小家伙从门口踢掉鞋子往里走,兴致的接过齐秋落手里的话筒,“妈咪!过年好!”
一听儿子清脆的温厚,傅夜七就温柔的笑了,“瑾儿新年快乐!昨晚吃汤圆了吗?”
“喝汤了。”蓝司暔很规矩的站着,一跟他妈咪说话,就是最乖巧的时候,“蓝爸做得总是太甜,只喝汤。”
蓝修听到他说的话了,薄唇一撇,每年都被他嫌弃。
傅夜七也笑得灿烂,“在岛上不许挑食知道吗,晚间出门多穿衣服,有什么事不方便告诉蓝爸就和齐阿姨说,知道么?”
蓝司暔小眉毛动了动,但也乖巧的点着头,“知道,妈咪放心吧,你当心自己不被老沐欺负就好!”
她笑,这话要是被沐寒声听到,一准不高兴。
“说谁坏话?”说曹操,草草就到,沐寒声竟在她背后立着了,故作不悦。
她转头看了沐寒声,对着瑾儿,“跟爹地说话么?”
蓝司暔想了会儿,一副勉强给面子的话,“就说两句。”
沐寒声没接手机,就从身后拥着她,就着听了,倒是沉声悦耳:“瑾儿,新年快乐!”
蓝司暔抿了抿小嘴,一双浓黑的小眉毛满是严肃:“新年快乐老沐,不许欺负妈咪!”
沐寒声浅笑,他哪敢?
最后是蓝修接的电话,说带着齐秋落游一段时间,再回荣京,可能是二月中下旬。
倒也正好,这年一过,她依旧会很忙。
年初八时,正好赶上二月十四,西方情人节。
这些日子,傅夜七是极少在意的,年尾还未过,她就已经开始繁忙,几天应酬后,总算去了一趟外交部,第一件事是见赵霖。
赵霖大概已经猜到她会找他,在知道她今天来外交部时,倒是自己在她办公室门口等着了。
“傅翻!”她到了,赵霖恭敬。
她略微意外,而后抿唇点头,“进去吧!”
傅夜七亲自给赵霖倒了一杯水,“知道我会见你?”
赵霖立在一旁,点头,“我们正在启新一系列项目,势头迅猛,这都是我特意与苏先生说的。”
她并没皱眉,只轻挑秀眉,“为什么呢?”
赵霖坐在了一旁,仔细说起来:“苏先生与傅孟孟见过几次,我都知道,如果傅孟孟如传言一般野心勃勃,听到这些消息,必定想方设法,或阻止,或费力自保。”
在傅夜七看来,傅孟孟哪怕不知道这些消息,都已经开始紧张了,倘若知道再详细些?
只听赵霖继续:“势大能乱人心,傅孟孟毕竟是个女人,诸多项目压顶,她作为傅氏总裁,压力过头便是急躁,急躁之余,行为总会欠缺考虑,您才能进驻越发顺利,不知……我的思路对不对?”
她沉吟片刻,然后浅笑,赵霖把苏曜当做给傅孟孟传信的工具了。
反其道而行,怎会不对?
果然是她多虑了。
端起茶杯走到窗口,轻轻抿了一口。
赵霖知道她的这个习惯,总喜欢端着水杯立在窗边,或而思考,或而斟酌,她不喜欢别人打搅。
片刻,她才问:“想必是管用的,傅孟孟最近都做什么了?”
赵霖点头,他也从座椅上起来,相比刚入职时越来越讲究的西装衬出他超于年龄的成熟。
只听他道:“再次更改企业政策,自然行不通,但国土开发委、工商部门、全国经济协会的人,傅孟孟都见过了。”
最坏的结果,是傅孟孟宁愿不得那些项目的利润,宁愿就此扔了,也不让傅夜七得利。
哦……她终于柔唇微勾,难怪年尾那会儿,各个项目受到诸多压制。
可她解决得差不多了。
“我没看错你。”最后,她浅笑着,看似平淡,却已是极高评价。
赵霖受之有愧。
不光是她曾对父亲的照顾,更是之前,听闻父亲血压不稳,她亲自拟了一份食疗的谱子送过去,如此用心。
傍晚时分,她接到沐寒声的电话。
“下班了?”男人低醇的嗓音,悠然靠在车门边。
她抬头看了时间,“嗯……这就走。”
“晚餐不回家,带你游个地方?”虽是征询的话语,又带着笃定。
不知他又出什么点子了,她柔眉微挑,点了头。
出了外交部,她才感受到外头的气息,从外交部走到对面接到,就见了几个手捧玫瑰按朵售卖的小女孩。
“姐姐,买一只吧,送给男朋友,他一定会高兴的!”有人拦了她。
傅夜七有些好笑,她这个年纪,像是正在恋爱的女孩么?
“姐姐没有男朋友呢!”她不知从哪来的兴致,逗着小女孩。
那小女孩眨巴大眼,“姐姐送了花就有了!”
呵!可真会答话,她还真买了一只,上车之际放在了车座上。
沐寒声说等她的地方,她竟没来过,进门之际,见了古老的雕字“古木林园”。
顾名思义,进了门,每一步经过的树种,必定有着超乎预料的年轮和历史由来,其价值更不必说。
情人节之际,这里倒是热闹。
绕过一棵约莫四人粗的参天大树,就着树腰之间的霓虹灯,她一眼见了那头倚着的沐寒声。
一身米白色西装,昂贵的大衣敞着,透着几分倜傥,少了几许以往的沉敛。
沐寒声见了妻子,略微站直,却薄唇勾笑,注视着她往自己这边走来。
她最近出门大多用的是沐寒声送的玉簪,适才开车,将头发挽上了,霓虹灯映照下,白皙的脖颈格外迷人。
她抿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手拎着包,一手藏到身后慢慢靠近,在距离沐寒声几步远处停下了。
男人深眸含笑,看着妻子眼里难得的灿烂,哪怕只有昏暗的霓虹,他也看得清晰。
“拿了什么?”他薄唇微动,一点没给她留悬念的机会。
傅夜七柔唇一撇,实在无趣,这都看穿了。
走过去两步,她把玫瑰递到男人跟前,柳眉微动,“来时被卖花女孩缠上了,随手买了一枝。”
可沐寒声愣着。
他想过妻子忽而顽劣的藏了什么?选项不多,却也没想是玫瑰。
玫瑰对沐寒声,以往是矫情不实之物,送花这样的行为,就上次受了卫子谦的刺激而送过,可他从未想过妻子会给他送。
哪怕被人缠上,妻子也不是会妥协买下来送他的人。
她是有心。
“你干什么?”傅夜七手里的话被接过来,人也落进他坚实的臂膀之间,看了偶尔经过的行人。
沐寒声眉宇之间柔得滴水,闻了玫瑰,“香,我喜欢。”
她才笑了一下,目光流转,“你让我来这儿干什么?”
可男人未答,凑近了她寻寻觅觅,悠悠一句:“你比花香,更喜欢!”
这男人……傅夜七撑着手臂掐了他胸口。
矜贵的流氓!
沐寒声享受她的动作,贴近磁性的嗓音:“我记得,你曾说这个婚姻从求婚就是缺憾?”
抿了抿唇,她略微低眉,不仅是求婚,婚戒、婚礼、新郎、洞房,全都是她婚姻里的缺憾。
他想干什么?她忽而反应过来。
沐寒声已然牵了她往前走。
一步、两步,一共走了三步,脚下忽而璀璨绽开一朵娇艳的玫瑰时,傅夜七蓦地停住脚步,吓得不敢再动,不自觉握紧了沐寒声的手。
古木园林忽而见了这样的霓虹璀璨,怎不令人心惊。
她低了头,看着脚下那一朵娇艳的玫瑰,一寸寸的绽放,从她的脚心开始蔓延开去,周方至少千余平都是这一朵玫瑰,她便在玫瑰花芯里立着。
明明这是古木园林,周边全是名贵花木,古旧而沧桑,却一瞬之间如此惊艳,这样的反差,令人刻骨铭心。
“生日放我鸽子,这一晚总算没缺席。”沐寒声贴着她的耳畔。
脚下的花瓣旖旎,那娇艳的色彩倒映男人英棱的五官,此刻正低眉凝着她,微仰头,能见他幽邃的眼底分明的温柔。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想,他如何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予她浪漫?又是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呈现这样的效果?
可现在,她心底里一股暖流,就如那些花瓣一片片绽放开去。
当沐寒声说‘七七,再嫁我一次!’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除了母亲忌日的坟前,沐寒声没有跪过谁,却就那么跪下了,毫不犹豫。
有那么一阵晚风拂过,脚下的花瓣随风荡漾,那么真实。
“你说,缺的还有钻戒。”男人低低的嗓音。
夜色里,璀璨间,她见了那钻戒,比脚下的玫瑰还绚烂,却哪怕置身这样的娇艳里,也散不去它与生俱来的清雅高贵。
仙希钻石,独有的对称面切割,传言曾为莫卧儿大帝所有,此后被保存于卢浮宫,那是无价藏品,他却弄出来镶嵌成戒。
而她今天恰好戴了他送的簪子,斯坦梅兹粉钻熠熠生辉,立在那儿,她便是世间最无价的珍宝。
可她竟然不敢去接那钻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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