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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天锦道:“那倒没有。今日他们刚送来一批瓷器到翠微门码头,是金陵柳七爷要的货。”
方类聚点点头,似不死心似的又问:“唐门那边最近有动静没有?”
殷天锦搜肠刮肚的想了想,道:“还是没有。几年来,饶兄弟他们都未发现任何异状。看来是我们多虑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得随时小心防范!”方类聚正色道。
手扶凭栏出了一会儿神,问道:“最近两个月收支情况如何?”
殷天锦想了想道:“具体数目记不清了,只记得个大概。收入共约有九十七万两:山泽堂约有四十七万两,水火堂约有三十二万两,翠屏堡约有十万两,神臂城约有八万两。支出共约七十万两:翠屏堡约八万两,神臂城十万两,外三堂二十万两,乾坤堂二十九万两;另外,上月购新船花了三万两,准备乌木真人的寿礼花了二千两。盈利约有二十七万两。”
方类聚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准备二十万两银票,等你掌门师伯来时,让他把这笔钱带回青城。”
“那么多?”殷天锦既惊奇又有些心疼,望了堡主一眼,忽然惊觉不该如此态度,急忙惶惑的垂首。
“嗯。”方类聚明白他的疑惑,解释道:“我们青城山那些道观也大多破旧了,我准备让掌门师兄用这笔钱来修葺修葺,另外再建几座新观。这些年光顾发展我们朝天堡,竟没顾上青城山,想来真是惭愧!作为青城弟子,这是为师多年的心愿!这两年经营日善,该是为我青城派的发展出点力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忽然严厉的目注殷天锦,似欲看穿他的骨子,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天锦,你要永远记住我们的身份:我们首先是青城人,然后才是生意人!朝天堡的今日是我青城派给予的!没有我青城派的支持,想在江湖上立足,谈何容易!”
殷天锦忙不迭点头,低声道:“是。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傅教诲!”
方类聚收回严厉的目光,温言道:“明白就好。对了,你和若兰小姐的婚礼准备得如何了?”殷天锦松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师傅挂心!一个多月以后的事,还早呢!再说了,也没有多少需要准备的东西。”
“人生大事,岂可马虎!”方类聚正色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受了不少累,吃了不少苦,福倒没享过一天。这一次,为师要热热闹闹的为你办这场婚礼!”
“多谢师傅!可为了区区弟子,师傅没必要如此铺张!”殷天锦感动得很。
方类聚摆手道:“怎么叫铺张?人家陈家是有钱有势的大户,婚礼简陋了,让人家怎么看?况且,如今我也老了,精力日渐消退,朝天堡的重担要你多扛。有你岳父那边照应,对你、对我朝天堡的发展都会有很大的益处。你说是吧?”殷天锦微笑着点头。
方类聚续道:“以后出去办事,多带你方义师弟去历练历练。老大不小了,你师母还老惯着他,都快宠坏了。你是师兄,尽管教育他——这是为他好,以后他会明白的。”殷天锦有种烫手山芋丢过来的感觉,轻声道:“是。”
方类聚忽然想起来,兴奋的道:“忘了告诉你了:这次你掌门师伯去武当贺寿,带着沈凌霄、寇凌空两位得意弟子,贺完寿后他们会来这里。我先前曾几次央你掌门师伯派几个武功高强的师侄来,他都不置可否;这次总算是答应留他们在堡里帮忙。”
“是吗?”殷天锦喜动于色,“早听说这两位师弟武功不凡,尤其是那沈凌宵师弟!他们肯来,真是太好了!”
※※※
烟尘滚滚,三骑飞驰,马上乘客俱背插长剑,道袍猎猎飞舞。一马当先的黄袍清矍道人是青城派掌门贞观道长,五十余岁,颌下灰须及胸。紧跟身后的黝黑精壮道人叫寇凌空,约莫二十六、七年纪;另一个叫沈凌霄,更为年青,身形略高,俊秀中带着英气。
贞观回头道:“还有数里,就到均州县城了。今日是四月初五,明日才是乌木掌门的寿辰。好在这几日天气倒好,不然真可能会赶不上呢!”凌空笑道:“老天真给面子!师傅,均州城漂亮么?”贞观道:“一会就到了,到时不就清楚了么?”
不多时到得均州。江湖人物早已云集,客栈、酒肆、茶楼、戏楼均是暴棚;还有不少人,或在阴凉的胡同口,或在大树下,就地支个棚子歇息。贞观师徒牵着马,走过一条又一条人流如潮的街道,转过一栋又一栋人语喧哗的屋舍,终于在一处脏兮兮的小巷尾,找到一个只有六间客房的破旧小客栈,幸喜还剩一间客房。
师徒三人一路劳顿,早已困乏,和衣睡了一个多时辰,方始纷纷醒来。凌空问了掌柜的时辰,才方交酉时,便提议出去走走。三人穿街过巷,往热闹的大街行去。刚走到一处卖馄饨面的小摊前,忽然黄影一闪,向贞观径扑而来。贞观挥掌,“砰”的一声,与来人对了一掌。凌霄、凌空吃了一惊,转头看去,见偷袭者是一个微胖的黑须道人,大约五十来岁。二人正欲拔剑,却见师傅与那道人对望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贞观笑吟吟的招手道:“快过来拜见崆峒派断虹子掌门!”凌霄、凌空忙都上前躬身见礼,断虹子拉着二人的手,微笑着打量道:“两位是贞观道兄的高足吧!神清气爽,真是不凡啦!”
贞观微笑道:“道兄谬赞了!这是劣徒寇凌空、沈凌霄。还请多指教!对了,道兄几时到的?”
断虹子道:“两天前就到了。想着能和众位道兄相聚,小弟是迫不及待,十日前就出发了!这两日,我对道兄是望眼欲穿,如今总算盼来了!走,到我那喝一杯去!”贞观笑道:“好啊!走!”
没多久,四人到了断虹子所住的如意客栈。断虹子吩咐掌柜的安排了一桌酒席,让三人暂安坐饮茶,便“踢踢踏踏”的往楼上走去。不多时,领着一个骨骼粗大的中年道人和一个浅绿衫、凤尾裙的高挑少女下来,让二人参见了贞观,介绍道:“这是劣徒钟智灵、桑青虹。”转身吩咐小二:“去,拿一坛上好的酒来!有什么好菜尽管上!”
闲谈间,酒菜俱都上桌。菜很丰盛,有清蒸武昌鱼、蒸珍珠丸子、三鲜酥肉、红烧鸭子等十来道菜。小二拍开泥封,顿时酒香扑鼻,抱起酒坛,给众人一一倒酒。
断虹子举杯道:“这第一杯酒,先敬道兄,来,干了!”接着两派弟子分别向对方掌门敬酒,又互相敬了一回酒。桑青虹喝了几杯,杏脸泛红,歉然道:“贞观掌门、两位道兄,小女子量浅,恕不能相陪饮酒了!”贞观微笑道:“桑姑娘不必客气!”
桑青虹吃了一口菜,瞥眼见对面的沈凌霄正偷偷的注视着自己,心里一窘,低下头去。
两位掌门互敬了几杯,聊在一起。贞观道:“道兄,可知现在玉掌门、三生掌门他们是否已到达?”断虹子笑道:“问我就对了。不止他们已到,全真金藏掌门、点苍玉林掌门、恒山青霞掌门、龙虎山张掌门也都到了。中午我还同玉掌门、三生掌门、金藏掌门喝了个痛快呢!”贞观激动道:“算起来也有三、四年没见面了,这次得好好跟他们喝几杯!”
断虹子道:“各位道兄的弟子都优秀得很!小弟修为浅薄,门下弟子也平庸得紧。真是惭愧呀!”贞观笑道:“道兄说笑了!怎么枉自菲薄起来?”
断虹子道:“今日,小弟见到了我们‘道门四秀’中的三位青年才俊,昆仑东方震、华山司马轩、全真陆云山,果然各个不凡!尤其是那个二十岁时,便击败了血剑门掌门季秋野的东方震,更是英气勃勃。听说他近年还练成了昆仑夺命飞环绝技,武功竟已不在玉掌门之下!”
贞观道:“佛门虽有‘佛门三杰’,但我们却也有‘道门四秀’,说起来也是我们道门的荣光!这四位英才,贫道见过华山司马轩和武当紫石,东方震倒没亲见过。听说那东方震乃公认的‘道门四秀’之首,当然非比寻常!真羡慕那几位道兄,能收得如此佳徒!”
断虹子叹息道:“是啊!小弟尤其佩服那玉掌门,二十年前,他那力挫黄河五大帮派八十七人的马宁、翟晓通两名高徒,便已名动江湖;没想到晚年竟又调教出如此佳徒!哎,想不服都不成呀!”
贞观安慰道:“俗话说:‘各有因缘莫羡人’!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喝酒!”两派门下的弟子听掌门盛赞同侪,均心下羞愧,垂首不语。
天色渐晚,一坛酒也将喝尽。断虹子举杯道:“你们今日下午刚到,想必很是困乏,今日就不再劝酒了!可惜这里没客房了,要不然就留你们住在这里。这样吧,明日贺完寿后,我们约齐玉掌门、三生掌门他们,再喝个痛快!”
贞观道:“好。那我们告辞了。”
※※※
均州城并不大,因紧邻武当山,常有武林人物前来,故客栈倒还不少。四季客栈有客房三十余间,乃是县城最大的两个客栈之一,昆仑派玉掌门一行便住在这里。此次前来,除带亲传弟子东方震外,还带了贺晓川、秦朗两名弟子,住了两间客房。
夜色减浓,客栈内渐渐安静下来。忽闻客栈外“叮咚”“叮咚”的击地声渐近,接着,一个身披大红袈裟、手持禅杖的壮健老僧出现在门口,后面还跟着四个灰衣僧人。小二忙迎上,客气的问:“几位大师是住店吗?对不住,小店已客满,请另寻别处吧。”一个胖胖的青年僧人上前道:“我们已寻了好几家客栈了,都没空房。小施主能否行个方便,随便腾出个地方来,让我们歇息一晚?银子我们照付。”
小二踌躇不决,看向掌柜的。掌柜的道:“何三,将储物室的物品腾出来,铺上木板,给这几位大师歇息。”众僧大喜,齐声道谢。
何三正准备带众僧去储物室,忽见一白须清瘦道人匆匆下楼,笑呵呵的快步走过来,拱手叫道:“空净大师!”
那老僧转首一看,合什喜道:“阿弥陀佛!原来是玉掌门!幸会!幸会!”玉掌门问道:“敢问大师,空无方丈是否前来?”
空净道:“月前因当今皇上召见,空无住持去了京城,至今尚未回寺。几日前捎来书信,说不能亲来贺寿。收到书信后,贫僧忙带领着这几个知客房的弟子,匆匆赶来,幸喜刚巧能赶得上。”
玉掌门道:“大师辛苦了!贫道已到了一日,在此占了两间客房。请空净大师和各位师傅住一间,贫道和我那些徒儿住一间。”
空净欲待推辞,玉掌门拉住他的手道:“大师别推辞了!否则,就是看不起贫道。”说完,吩咐小二准备一桌素斋。空净一行饭毕,向玉掌门师徒道了谢,便去了原本是贺晓川、秦朗二人所住的客房歇息。
东方震素来好洁,吩咐小二去烧了一锅热水,用木桶提了水去洗浴。洗浴房设在客栈后院的东北角落,中间用木板格成了两间。东方震进了左侧的那间,关上木门,慢慢的搓洗着身上的污垢。过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渐近,东方震听出是两个人提着水过来。
两人到得近前,一人道:“静灵师兄,有人正在洗,只剩一间了,我们一起洗吧!”另一人道:“好。”接着隔壁传来脱衣声和水声。洗了一会儿,一僧道:“赶了一天的路,满身臭汗,洗起来真舒服!等洗了澡,今晚美美得睡他一觉!”另一僧道:“说起来还真得多谢人家玉掌门,不然我们就得挤在储物室呢!玉掌门也真客气,不但腾客房给我们住,还请我们吃斋饭呢!”
先前说话那僧人道:“静清师弟,你有所不知。其实这倒并不能说是玉掌门他人有多好,而是因为我们少林派威名赫赫,自来都是武林至尊。不知有多少门派,平日想巴结我们找不到机会呢。有这种机会,他昆仑派当然不肯放过!看他有个徒弟还不大高兴呢,却哪里懂得他师傅的用心!”
静清低声道:“师兄小声!这种话要是被人听见了,传到江湖上,都会说我们少林妄自尊大;戒律院知道了,也会责罚我们的!”
静灵冷笑道:“怕什么!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昆仑派,就是数落了那武当派又如何?想那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不过我少林派的一个弃徒!在我们少林偷学了武功去,倒说是自创的武功,在武林中耀武扬威起来,妄想跟我们少林平起平坐!他们道派就这样,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虚伪得很!哪象我们佛门弟子,光明正大。”
东方震愈听愈怒,匆匆穿好衣袍,“啪”得一声踢倒木隔板,两个光溜溜的和尚惊得后退两步。
“哪一个是静灵!”东方震叉腰怒喝,面罩寒霜,标枪般的挺立着,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我……就是……”一个圆脸僧人半蹲在墙角,用手遮住下体,惊惶的嗫嚅着。
东方震迈步上前,一脚将他踢倒在地,骂道:“好一个‘光明正大’!大言不惭之徒!枉你佛门弟子,却以德报怨,搬弄是非!”
静灵后脑勺撞在地上,摔得四肢欲裂。他摸了摸后脑勺,摊手见满手鲜血,又惊又怒,奋身跃起,双爪向东方震头顶猛力抓落。
“还敢还手!”东方震怒喝,探手抓住静灵双腕,右脚“砰”的踢在他肚子上。双臂一振,“喀啦”声中,门板撞裂,静灵赤裸裸的身子重重得跌到院中。
静清忙拿衣服围住下体,奔过去查看静灵伤情。声响早惊动了众房客,这些人大多是武林中人,好事者居多,喧哗着跑来探看。立时,后院里黑压压的挤满了人。
两名少林弟子赶至,见静灵赤身露体的萎顿在地,地上血迹斑斑,惊怒交集,齐都恶狠狠得扑向东方震。东方震一掌劈倒冲在前面那个僧人,骂道:“秃驴!一起上老子就怕你们吗!”话音未落,陡觉双腕一紧,已被急步赶来的空净扣住。
众围观的武林人物,见东方震骂抓住他的老僧“秃驴”,其情状滑稽,许多人禁不住笑出声来。空净见东方震出手狠辣,加之少林派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心中嗔念顿起。忽觉对方双臂力挣,几乎抓之不住,忙沉臂下压。东方震但觉一道不可抗拒的巨力如泰山般压下,双膝一软,身不由己得跪地。二僧见空净出手制住对手,齐都住了手。
“空净大师手下留情!”玉道人惶急得叫道,同着两名弟子奔过来。空净忙松手,扶起东方震,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多有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