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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流年岁转,转眼便来到绥和二年正月,新年一派喜气洋洋当中,中山国忽然传来噩耗。
中山王刘兴突发疾病,未及向天子请辞,便匆忙归国。归国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而去。
天子与这个兄弟感情颇为不错,年少时也曾一起斗鸡走马,干了不少混账事儿。但后来一为天子,一为藩王,两者身份不同,纵使私交不错,也只能先论君臣,再论兄弟,只能把继嗣之位传给他人。此刻听说他不治身死,又忆起当年两人兄弟义气,忆起日前刺客袭来时他奋不顾身救驾的情形,心中也是大恸不已。
于是天子遥寄玺书一封,赐下谥号曰“孝”,又册封那刘兴的母亲冯氏为中山国太后,让刚满一岁的侄儿刘箕子袭承了中山王之位,对中山王的妻子卫姬,以及卫姬的兄弟皆有封赏。
有了天子的封诰,中山国才没有因主君忽然身死而陷入大乱。冯太后、卫姬两个女流,自去抚养那箕子不提。
却说这中山王身死,原他那一党臣子顿时成了没头的苍蝇。翟相一派趁机座大,先是大司农孙子严被翟相当庭参劾,道他与淳于长的门客杜稚季交往甚密,天子素恼这孙子严性子阿直,每要修建宫室,皆要被他阻拦,好容易得了这个机会,便将其罢职免官。然后御史大夫孔光也受到牵连,担了个察举官员不力的罪过,被贬为廷尉。
如丹夫子、涓夫子,以及太常、太学诸位官员,虽然尚未有厄运临头,但也都是噤若寒蝉,不知何时便会有祸加身,平时在朝中、官署之内都是加倍小心,谨言慎行。
当此之时,朝中外戚王氏一党因淳于长案而暂时雌伏,孔光一党皆遭攻讦,不复旧观,只剩翟相一派一枝独秀,风头一时无两。杨熙虽不是官员,但时时听先生提起朝中之事,也是心惊肉跳。
没想到这朝堂之上,真如大海一般,顷刻间便是波倾浪覆,天地翻转。
这一日太学散学,杨熙约上岑规、王宇两位好友,同在街市上一间酒楼二层对坐吃食。正谈天说地间,忽然只听楼下熙熙攘攘,两名年轻人一起走进酒楼里来,酒楼老板亲自上前迎接。
杨熙抬头一看,两人皆是熟人。一人面如冠玉,风流潇洒,一双桃花眼眸勾人魂魄,正是那郎官董贤董圣卿,另一人则是面白短髭,星眉朗目,仪表堂堂,却是那翟方进之子,翟义翟文仲。
以前在市井之中,杨熙曾经听说过“长安四少”之名,这二人均列四少之中,想必互相也是认识的。但见两人说说笑笑,拣定一层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口中全是互相奉承的话语。
这翟义道:“多日不见,圣卿还是如此丰神俊朗,今日若不是咱们走得快,都要被市上的少女给包围了。”
董贤笑道:“还不是有文仲兄在侧,那些俗人才不敢靠近前来?相门虎子,所言非虚呀!”
说罢,二人都是放声大笑。
楼上这桌的三人都是相对无言,轻轻摇头。这两人互相吹擂的话语,真是不堪入耳,可偏生如今的官场之上,都时兴这一套,互相鼓吹起来,无所不用其极。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这喜欢听奉承的风气,却是从那天子开始的。
天子都爱听奉承,你不爱听,你算老几?
“好一个相门虎子!”这时突然一人从外而来,看这人不过二十岁上下,却身穿绫罗曲裾,头戴文士冠,腰悬玉佩,脚踏方履,看起来老气横秋,一双三角眼睛放出闪闪精光,“今日文仲下帖邀我前来,我已倍感荣幸,不想还能见到董圣卿这样神仙般的人物,真是幸甚至哉!”
座中二人一见此人到来,都是连声谦逊道“不敢”,又连忙招呼他坐下。
楼上杨熙等人一听,这马屁大军又多一人,不由得皆是大摇其头,只觉浊臭之气萦绕鼻端。杨熙轻声问道:“进来这人,又是哪个?”
王宇笑道:“这人你不认识?他是东平王的嫡子,姓刘名信的便是。”
杨熙顿时心下恍然,这人也是“长安四公子”其中之一,据说此人智计无双,虽然只是郎官署的一名郎官,但朝中大臣有疑难之事,也经常来向他请教。又兼之此人出身宗室,总有一日要继承王侯之位,与他亲善之人自是如过江之鲫。
岑规见楼下三人皆是青年俊彦,却都如那官场上的老狐狸一般,一边推杯换盏,一边互相吹捧,不由得叹道:“这三位公子从此以后大概要亲如一家了。”
此时杨熙才猛然发觉,这翟义代表朝上以翟相为首的儒臣一党,董贤则是京官一派,刘信则是宗室一脉,若这三人所代表的势力勾连起来,确实不容小觑。
当前朝上最大的势力,自然是王氏外戚,但是假以时日,这些年轻官员成长起来,未必不能与王氏一争高下。
突然杨熙觉得有些奇怪,仔细一想,突然奇道:“都说‘长安四公子’,还有一人却是谁?”
王宇笑道:“这人你竟也没有听说过?他便是...”
说话间,又有一人走进酒楼,岑规一看,道:“这不是来了?”
杨熙见一名短衣少年掀帘而入,这少年不似三人穿戴绫罗,却是一身布衣,带一顶武贲冠,眉目轩朗,看上去英气勃勃。
王宇继续说道:“此人名叫李忠,父亲是高密都尉,算是一名地方官员,年前被选为郎官,却是好武之人,以武艺为人所称。”
岑规嗤的一笑,道:“这李忠何德何能与这三人并称?他的父亲只是一名小官,身为郎官,却爱学那好勇斗狠之辈,之所以也被列入‘长安四公子’,只不过是占着名字里有个‘忠’字,所以才得了便宜罢。”
杨熙想起“信义忠贤”四个字,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但见那李忠进了门来,叉手向三人问好,道:“三位官人有礼了,蒙文仲兄相召,小弟不敢不来,但待会在下还有些事情,就不作陪几位了。”
说罢竟是转身又走出门,头也不回的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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