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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是带着听天由命的悲伤神色跪在地上,那些胆子都没了的人陆文昭不敢帮他们解开束缚,免得误了事。
就这样在短暂的时间里,几人匆忙布置好局面,粗略一看俨然就是一处鞑子军官杀俘虏的寻常场面,这等情况在萨尔浒山上应该随处可见,或许能瞒得过吧。
沉炼低头侧耳聆听马队声音逐渐靠近,心脏越跳越快,加上他满身烟尘甲胃破损,倒是不用装就显得分外真实。
“那边,什么动静!”远处随着马蹄声靠近,鞑子的女真话也随之而来,文搏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知道对方已经对这边起疑。
文搏侧目用余光看去,弥漫的黑烟当中走出一队松散的鞑子骑兵,各个顶盔掼甲,提着马刀或者长矛,顾盼间满是桀骜残暴,更有许多滴血的头颅长发挽成结系在高头大马的脖子上。
毫无疑问,这一队人就是文搏提前探知到的鞑子骑兵了。
这队后金游骑大胜归来志得意满,却又小心谨慎并不靠近,此时放缓马速逡巡在侧,好整以暇的看着这边动静。
陆文昭焦虑无比,这鞑子怎的如此狡诈?难不成看出端倪?
接着他心中一紧,知道哪里可能露了破绽,鞑子刚刚呼唤这边没给出回应,任谁都得慎重以对。
虽然陆文昭听得懂几句女真话,让他来应答肯定瞒不过真鞑子,这该如何是好?
再看旁边,文搏依然装作毫无反应,凶狠蛮横的一脚踢倒沉炼,高高扬起手中腰刀,作势要砍。
就在陆文昭以为这位文将军为了取信鞑子真要下手的时候,一句熟悉的女真话又一次传来。
“这明贼,哭什么!”文搏大喝出声,又一脚踢在沉炼身上,“再哭一刀刀剐了你!”
沉炼福至心灵,觉得跟这位文将军真是说不出的默契,立刻放弃一直以来的高冷神色,趴在地上哀嚎痛哭,“饶了我,饶了我……”
听见熟悉的女真话,那边逡巡的鞑子骑兵果然放松了警惕,口中呼哨作响,指挥小队开始靠近。
陆文昭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位文将军怎么会说女真话了,而且腔调语气拿捏的十分到位,竟连真鞑子都瞒了过去。
难道他真的是女真人?陆文昭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立刻又否决,刚才这位杀鞑子的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是鞑子何必这样耍弄他们,还把自己人赔上岂不是失心疯?
没人给陆文昭解释原因,那队骑兵倒是近了。
“喂,你是哪个牛录的?”领头的鞑子取下自己的头盔,露出发青的发茬,脸上一道从眉划到嘴角的伤疤让他半边脸扭曲难看,格外狰狞。
这话传到文搏耳朵里,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还是听不懂啊,刚刚那句话再重复一遍估计对方立刻生疑。只能感慨鞑子真是谨慎,话也真多。
陆文昭倒是听懂了,眼见文搏并不回答,他就要强撑着用三脚猫女真话回应,文搏却有了动作。
他一把摘下自己那顶不太合身的头盔,拄着长刀睥睨全场,满脸不屑又带着挑衅的看向那问话的鞑子。
陆文昭这下真是吓得差点直接动手,不是向鞑子,而是对着文搏。
鞑子更是心中一惊,这才发现眼前这人身材何其高大,破损的甲胃都快掩盖不住他呼之欲出的贲突肌肉,再看那如同光头一般的短发,不用问,这只怕是个披甲人里领头的。
何谓披甲人,就是投降的明军或者来源复杂的其他游牧民族,这些人大多有着出众的本事,但是由于出身问题地位低于旗丁,所以发型样式五花八门,反正肯定不是明军,明人都是留发的。
只是披甲人跟旗丁私下里有些矛盾,平日里野猪皮凶威赫赫这些披甲人哪敢嚣张,但是今天这局面不是显而易见吗?
一个强壮勇武的披甲人,带着他的“阿哈”也就是侍从抓了一大帮明军,肯定立下不小功劳,现在自己一伙人前来被当做抢功的,对方肯定不高兴了。
自己脑补一番,鞑子们反而放松了警惕,勉强皱起一张丑脸想要骂两句。
不料异变突生,一个明军士卒竟在此刻突然起身,大喊道:“他不是……”
陆文昭几乎是心脏都要跳出胸膛,怎么这时候还有看不清局面的傻瓜误事?!难怪打仗一塌湖涂,跟这群虫豸一起,怎么能搞好军队!?
然而陆文昭来不及阻止那人了,这个明军俘虏起身就要往鞑子那边跑过去,不用说,他想用其他人的性命交换自己的生路。
这明军士兵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智谋与决断,马上,他就可以摆脱死局,甚至成为另一个“披甲人”了。
“明贼!”不料背后一声震若雷霆的怒吼几乎让他肝胆剧烈,随之而来的是一柄长刀斜斩而过。
“唰!”甲胃、皮肤、肌肉、内脏、骨骼在这一刻被一道明亮的刀光斩切划分。
铺天的鲜血、内脏飞出老远溅在鞑子骑队前方几人身上,这般变故让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恶臭的血腥味本来根本不会让他们这种老卒不喜,但是这等场面,实在是太过骇人。
那明军士兵从肩膀到腰间被一柄狭长的半月长刀一分为二,骨骼与内脏跌落在满是血液浸泡的黑土地上加深了一份深沉。
他甚至这时候都没死,狰狞的面容与弯曲的手指在地上努力的磨蹭想支撑他抬起头来,最后却化作了无尽的后悔与痛苦,咽下了满腔的怨气。
文搏像是做了件不起眼的小事,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绣春刀,这样的一击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刀刃难以承受正面斩断骨骼的碰撞,已经豁开几个显眼的缺口,不能用了。
于是文搏理所当然的把沉炼的绣春刀丢下,拄着一把长枪抱起手臂,满脸恼怒的看向鞑子骑队。
“朋友,勇士,请不要误会……”鞑子骑队的首领也有些恼怒,那明军士卒发什么癫往他们这边跑,如此勇士只怕连赫图哈拉里最勇勐的男子都不敢直面其锋,差点儿让他惹上了。
游骑们这下丝毫不觉得这人只是个披甲人而轻视了,这本事,只怕很快就会得到贵人们的信重,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于是带着结交的意图,鞑子首领往边上一伸手,立刻就有同伴从马鞍边取出一个皮囊递上。
“勇士,请!”鞑子首领接过酒囊,下了马大步走来,他身后的骑队也纷纷驱赶坐骑靠近。
文搏似乎有所意动,放开了抱着长枪的胳膊,这种放松戒备的姿态让鞑子们松了口气,于是高歌着为他奉上酒囊。
“像女真祖先一样,咱们一起射箭吧,在浮躁的人世间……”
这豪迈康慨的歌谣开始响彻在喧嚣的战场当中,有明军俘虏又开始想起昨夜令人胆寒的厮杀,止不住颤抖起来。
文搏却恍若无觉,应和着他们,慢上半拍歌唱。
“你的弓上弦了吗?扳指戴在拇指上?你的箭射出了吗……”
一派和谐而又诡异的气氛,沉炼和陆文昭满脸古怪的对视,接着,他们听见酒囊破裂酒水洒落的声音,和一声等待已久的低吼。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