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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拎出来了厚厚的一扎a4纸。
——那是所有参加集训队课程的同学，包括正式学员与旁听学员都必交的作业。作业内容是选取自己觉得有意思的题40道，其中代数、几何、数论、组合各10道，要工工整整地写在a4纸上。
对于平时阅题无数的这些数学竞赛生来说，找出四十道题当然只是毛毛雨而已。
但是要找出四十道自己觉得有意思的题，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特别是，集训营的时间被安排在3月初，这正是各个学校开学的时间，也是寒假刚刚结束的时间。
——许多同学连自己简单的寒假作业都懒得做，只等着最后的48小时之内疯狂地抄同学一顿，或者在网上当一堆答案，再或者直接把某些页码撕了，坑蒙拐骗地完成作业。
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指望他们完成集训营留的这四十道需要花费心血的精选题呢？
叶千盈自己的40道题是千挑万选过的，但是其他人的嘛……
她觉得这事儿不好说。
从叶千盈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能够敏锐地察觉，已经有同学的肩背无声地绷紧了。
“岳文兴。”袁英光老师毫无感情地点出了一个名字：“你站起来。”
班级里寂静得落地可闻，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男生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叶千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个姓岳的男生已经脸都白了。
袁英光老师脸上的肌肉几乎不动，只有嘴唇在一张一合：“走到讲台上来，挑出来四道题写在黑板上，让大家看看你觉得有意思的题是什么样的。”
“……”男生的咬肌无声地绷紧了，有分明的汗珠一颗一颗地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
“让你过来！”
心知自己现在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左右逃不过这当头一刀了，男生只好脸色惨灰地走到讲台上来，接过了自己的那一沓a4纸。
他把一只粉笔捏在手指间，手腕不停地高频率颤抖着。全班同学复杂的目光如同针刺一般灼烧着他的背影，男生的汗珠沿着头皮滑下，接二连三地滚落进他的衬衫领口。
足足有一分钟整的时间，他没有在黑板上写下任何一笔。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男生又把a4纸放还到了讲台上。
“对不起，老师。”他哑声承认道：“是我自己没有认真做作业。”
袁英光老师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学生。
男学生发育的好，足足比他高上半个头，然而在气势上，袁英光却胜过这孩子七丈八。
“岳文兴。”他刚一叫出这个名字，男生就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你是集训营里的第47名，这次的正式学员，和那些旁听生还不一样。你来告诉大家，你的作业是怎么完成的？”
男生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这时候他已经不在乎怎么更丢人了，反正脸皮早就丢光了。
“我是直接抄的，从三年前的希望杯开始抄，每个省的预赛题也抄一遍，每个类型抄都抄十道……”
袁英光冷冷地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对这个回答满意或是不满意。
他直接把这个男生晾在了讲台上，转身冲着台下的同学们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十天的班级集训，也要给你们每个班都配个班主任吗？”
“为了给你们答疑解惑？为了让人管你们的纪律？为了你们闹出事来，能找个人担责任？”
袁英光一字一顿地说：“我来告诉你们吧，都不是。班主任会观察你们每个人的表现，发掘你们擅长的和不擅长的知识，同时也会看看你们有没有抗压能力，心理素质怎么样，以及是不是真的努力，是不是真的用心在学——给你们机会，是不是真的能抓住。”
“你们应该知道，进入最后一轮选拔的15名同学，本身之间的差距已经不太大了。决定这个人能不能留在国家队的，是教练组给他的评价。”
望着台下噤若寒蝉的同学，袁英光老师连头都没偏一下。
“你的作为，我已经记住了。如果你要挽回在我心目里的负分，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你要比其他同学努力两倍、三倍，甚至九倍十倍才行。”
“好了，你下去吧。”
男生灰溜溜地下了台，教室里的气氛已经凝重到简直不能呼吸。
下一秒，袁英光点出了第二个名字。
“……叶千盈。”
唰唰唰，早在叶千盈还没有站起来之前，所有人就先一步把目光集中到了这个最显然、也是最漂亮的女生身上。
cgmo、cmo金牌满分，如今竟然也被点名了吗？
——她是不是也把作业糊弄了事了？
一时之间，许多人的心里都转过这个念头，看着叶千盈的目光说不好是惋惜、是担忧是幸灾乐祸还是刀没有砍到自己头上的松了口气。
——太好了，要是连cmo的金奖第一都没好好做的话……
叶千盈则在听到老师点名的第一时间，就镇定地站起身来：“在。”
一时之间，她和袁英光老师四目对视。
叶千盈自然是坦坦荡荡，至于袁英光，他心里则闪过一道想法——这孩子胆子大，没能吓住她。
很好，就是要这样的心理素质。
不然到了国际赛场上，对方的选手抓住思路拼命做题，自己这边的学生已经吓得懵成呆鸡，这还要怎么比？
袁英光不动声色地，继续将自己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拿着你的作业，挑一道你最喜欢的题写在黑板上，要代数题。”
叶千盈闻言当即走上讲台，在从袁老师手里接过那沓a4纸时，两人的目光极快地交错了一瞬。
就在那短短的十分之一秒钟，叶千盈竟无法分辨，袁老师的眼中是不是闪过了一丝隐约的笑意。
作业要求是选择自己觉得有意思的题，叶千盈完全是按照这个标准来做的。
所以，她手上的这十道题，叶千盈全都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要是非要选一个她最喜欢的……
叶千盈想了想，从自己的白纸里抽.出一张，一个字一个字地把题干抄在了黑板上。
袁英光老师端详了了一下题目，确定题干没有错误，就从叶千盈手里拿回了那张写了答案的白纸：“现在，你在黑板上把这道题解一遍，详写或者略写都可以。”
这话一出，大家看着叶千盈的目光顿时比之前要专注了许多。
能坐在这间教室里的人，本身都有两把刷子，就算不会做题，也能看出来一道题的难易和好坏。
叶千盈挑的这道代数题，明显就是极难极难的那一种。所以换而言之，袁老师点她的名，不是因为她把作业敷衍了事。
莫非袁老师怀疑叶千盈故意挑了她根本做不出来的难题，直接抄了答案吗？有学生脑洞大开地想道。
无论他们怎么想，讲台上的叶千盈已经开始动笔了。
这道题本来就是叶千盈亲自挑出来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题眼在哪儿？步骤精简再精简，只扣着最关键的逻辑点，不到三分钟时间，这道题就已经被解出来了。
不少同学读了一会儿叶千盈思维清晰的步骤，随即恍然大悟：啊，原来这道题是要这么做的。
cmo第一果然就是第一，这确实是不能比拟的天赋吧。
袁老师望着黑板上少女娟秀的字迹，脸上面无表情，突然开口道：“换一种方式。”
“！！！”
这下子，除了叶千盈以外的其他同学全都被惊到了。
这道题看着就已经那么难了，他们能想出一种都做不到，现在竟然还要叶千盈换一种方式来做？袁老师这岂不是在刁难人吗？
叶千盈是不是得罪袁老师了啊！
然而，在大家都这么想的时候，当事人叶千盈却没有提出抗议。
她抬起眼睛来又审视了那道题目一遍，提起粉笔来，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的，下一秒又开始写。
这一次她的步骤要比上一次更长一些，但是在某些转化的步骤上，却做得更细致，更清晰。
五分钟后，叶千盈用一个新的解法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同学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虽然没有人交头接耳地夸一声“牛逼爆了”，但是大家的呼吸声都不免重了几分。
太厉害了，这么一道难题，也不知道叶千盈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她能翻出来就算了，竟然还能用两个不同的方法解题！
真不愧是满分金牌得主啊！
还不等同学们为此兴奋三秒，袁英光老师冷冰冰的声音又一次落在了教室里。
“再换一种方式。”
“嘶——”
这一回，班级里终于有同学没能忍住，下意识地倒抽了口气，又在回神时瞟了瞟袁老师的方向，飞快地闭紧了嘴巴。
叶千盈终于把头转向了袁老师的方向。
几乎所有人都盯紧了叶千盈表情——她会说什么？会直接和老师抗议吗？会当面指责老师这是在为难她吗？
据说这个漂亮高冷的cgmo、cmo双金牌是个刺儿头，之前因为不愿意跳健美操，直接就和来参加晚会的大领导对上了线啊！
叶千盈张开嘴唇——几乎全班同学都屏住了呼吸——她说：“老师，我需要一点思考的时间。”
“可以。”袁英光点了点头：“你慢慢想。”
说完，他凌厉地扫视了台下一眼：“其他人都来看这道题，有人看懂的，现在就拿出纸笔，把叶千盈省略的步骤补全，把答案补完整。”
一听袁英光这话，无论大家有没有看懂这道题，都连忙开始翻自己的笔和本子。
就在一片翻动声的背景音下，叶千盈终于动了。
她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三四行，随即停下，过一小会儿，再写三四行，然后再停下。
这是她三个过程里写得最久的一个过程。
但即使如此，当叶千盈放下粉笔，清脆地拍掉自己手指上粉笔灰的时候，班级里大多数的同学，连第一个过程的步骤都还没有补完。
大家密切地关注着讲台上的形式，想知道袁老师会不会不做人到第四次说出“在来一个”这种话。
幸好这一次，袁英光没有。
他只是问叶千盈：“三种解法都是现场想出来的吗？”
“两种不是。”叶千盈如实地回答道：“作业上我只写了一种，但后来又想出来一种，记在脑子里。刚刚那个第三种是才想出来的。”
叶千盈说这话时的口吻很淡，语气都近乎于漫不经心。但正是因为如此，才越发地让人羡慕和嫉妒。
——先是随随便便找到一道大家看着就难得喘不过来气的题。
——然后再用他们扩写都写不完的时间，想出两种解法外的第三种解法。
如果这不算天才，那世上还有什么叫天才。
大家都是人类，为什么你就生了一个这么黄金顶粹24k特效加柔光的珍贵脑子，而我们的脑浆里就只能翻涌云母和花岗岩啊！
呜呜呜，他们好酸，他们好想哭。
要不是袁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大家没法轻举妄动，可能现在就有人当场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了。
袁老师把粉笔放在讲台桌上。
仅仅是这轻轻一个动作，全班同学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回他的身上。
袁英光：“看到人家是怎么学的了吗？”
大家不敢发声，只好纷纷点头。
袁英光：“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学了吗？”
大家还是不敢说话，只能继续点头。
“很好。”袁英光终于满意：“班会散会。你们自习吧，一直自习到吃午饭的时候。”
说完，他抬手示意叶千盈回到座位上，最后看了班级同学一眼，转身离开了二班。
全班同学鸦雀无声，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动静。
————————————
而在办公室里，教练们已经讨论成一团。
袁英光刚刚走进办公室，就有好几个老师和他打招呼。
“嘿呀，老袁，你可算是来了。”
“行啊老袁，你什么时候这么墨迹了？我们刚才还说呢，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是大家一起等你了。”
调侃声连成一片，刚刚在教室里板着个脸，不苟言笑的袁英光也笑了出来。
“这不是刚刚给孩子们开班会吗，最开始的底子得打好，不然有的学生真是能闹出事来。”
“诶，对了，老袁，你那个班会开的怎样吗？”有人兴致勃勃地追问：“你们班条件多好啊，两个满分金牌的呢，我们三个班，每个班里就分到一个。”
袁英光先是摸了一支烟夹在指缝中。他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又吐掉，在氤氲的烟雾中，袁英光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姓寇的孩子心理素质不太行。我今天都没敢点他的名字，就怕把他彻底吓崩了。还有十天的时间……这十天我慢慢看着，试试能不能给这孩子加强一下心态吧。”
对于寇承载的名字，教练们也都有关注过，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状态。
因此一听袁英光这么说，大家便纷纷露出了遗憾的眼神。
“等等，老袁，还有一个呢？”
“对啊，还有一个，叶千盈怎么样？我跟你说老袁，你可不能藏私啊。”
“叶千盈……”袁英光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在他读出“应”的尾音时，脸上终于绷不住严肃，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叶千盈这个孩子很好、非常好。要是她表现能一直这么稳当，我敢断言，这次国家队里肯定有她一个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