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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楚王设宴,请了各路诸军都监、统制,杯酒释兵权,将那诸路各军兵马尽收入兴庆府中,却唯独走了那江南军都监王忠。那王忠领了本部人马,连夜走出,投应天府苏文而去不提。
却说着兴庆府内,原本乃楚王钦命所封之地。如今那楚王得了各路军马近十万,虽多有不恤国事军士,然也有热血忠勇的豪杰。那江南路人马尚且不说,单只道这各路军马中也有好汉。也有明事理,将忠义的汉子;也有要杀辽人就百姓的义士,因诸军先前要前往应天府与辽人一战,所以这些豪杰好汉,俱各投军而来,却那想这军马到了兴庆府,却一拖再拖,一延再延,心中本就气闷。昨日一夜之间,又见得自己各路军马的都监、统制都投了那兴庆府楚王爷,那还肯在此卖命?
且说着永西路一部如今也有失陷在兴庆府的。内中有个军汉姓张名武的,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使得一手好刀枪,引积累军功,在营里做了个小小虞候。这日一早,黄虞侯便在兴庆府街上闲逛,自那日楚王收了这各路军马之后,尚且不及正营,便趁着时日出来吃酒。
进得一家酒楼,那张虞侯捡了个齐楚的阁儿坐了,早有小二上前唱喏道:“官爷吃甚酒?用甚下饭?”张虞侯便道:“随意捡好的上几样,打两角酒。”小二应承了一声,吆喝着下楼去也。不多时,便将那酒菜摆了一桌儿。张虞侯便道:“你且去,我自斟自饮就是,但要酒菜,再来寻你。”小二忙忙下了楼去。
张虞候正吃酒,却无甚滋味,心道:我先时不过是不忿那辽人强来攻我大宋,杀我百姓,便投了军,且随我家陆都监去那应天府杀几个辽狗,却不知这陆都监将一应兵马都送与了这楚王。楚王虽是官家兄弟,如今却囤积重兵在此,又不去应天府,却是作何道理?如今我却吃了这酒,便投应天府外那诸路兵马统制苏大官人去罢了。且听得那宁海军尽皆好汉,正合我这当的豪杰去相与。
正思咐之间,便听得那隔壁阁儿中,隐隐有些啜泣之声,初闻此声,到不在意,只浑想心思。哪知和啜泣不觉,便焦躁起来,几步转过去,却要看是那个在此搅了兴头。定睛瞧时,却是个老汉并一年约二八的女子,在此正双双垂泪。
那父女二人见张虞候闯了进来,不由惊惧起来,瑟缩着抖个不住。张虞候见了,不由心生怜悯,又见那女子颇有姿色,便道:“你二人在此作甚,如此作态,搅了洒家吃酒的兴头。”
那苍头便慌忙打躬做礼道:“不敢瞒军爷,小老儿与小女在此间有些心事挂碍,不妨搅了军爷吃酒的兴头,小老儿赔礼则个。”一面说,一面还要跪倒而拜。
张虞候怒道:“你这苍头,作甚么要磕头?俺只是问你却为何事如此作态,你磕头作甚?难不成当俺是个不通情理的汉子?你且说看,有甚么难为之处,俺也要为你做主。”
那苍头便道:“军爷如此说话,小老儿便是感激不尽了,只是真乃是个祸事,军爷还是无须管的好,小老儿自叹命苦罢了。”
张虞候便冷笑道:“你这老儿还不识趣,俺只道要能帮的你一手,你却如此说话,也罢,此事合不该我来论理,罢了,我且吃酒,只是不要再在此间哭哭啼啼,惹的人好没得酒兴。”那老儿唯唯诺诺应承下来,哪里还敢说话。只瞧着那娇弱女儿,相顾默然流泪。
张虞候也不理,自去阁儿,重新纳了酒盏,自顾自吃。吃了莫约半个时辰,便听闻的那楼下有人高声叫道:“店家,那父女两个且还在楼上么?”那店家应道:“正在楼上呢。只是泣的难耐,小的便招呼他二人在那阁儿里,不曾使得人打搅了。”说话时,便引了那说话之人上的楼来。
张虞候见那人上得楼来,径往那父女二人的阁儿去了,身后跟着店主人家。便凝神注目,侧听那人说道些甚么。果然听得那店主人家道:“黄压班,这父女二人皆是苦出身,如今也只剩得这个女儿了,好歹也使得这小老儿有个晚景。”
却听得那黄压班叹道:“非是我不怜恤他父女,却是楚王之命,俺又如何敢不遵从?如今俺也从打火钱里攒的一些,也凑与这小老儿了,却还叫我如何?非得要违了楚王的命,好丢了我的性命么?你真是个不晓事的,天下间的事,却还不是这些个王爷、主子说了才算?甚么时候便轮的到你开口的份上?今日你这番说话,我暂不计较,若再说些混话,我也只好公事公办,如此这父女二人便一丝儿好处也落不下了。”
那店家听闻此言便不再则声,只是劝慰那小老儿道:“瞧开些儿罢,事已至此,好歹还有这黄压班心存怜悯,体恤你一些体己钱,若真个楚王发怒了,便是将你女儿强拉了去,你便一丝一毫也没得着落,倒时,却去哪里哭去?”
那老儿听闻,更绝悲伤,先前不过饮泣,此时便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那女儿也忍不住悲声,抽抽噎噎虽不敢大声,倒也劝解不住。
那黄压班听得焦躁起来,便喝道:“你这老儿,俺也情至义尽,你却还如此磨蹭,没得说了,俺也只好公事公办,将你锁拿了去,再接你女儿入楚王府中,且看你如何去说话。”一面说,一面便要拿人。那店主人家忙在一旁劝解道:“压班且慢行,这老儿只是心里伤了,这才如此,还请压班忍耐些。”
那黄压班方才熄了一些火气,便道:“也罢,如今做好人却要受折磨,我且在外候你一炷香时候,店主人家,你且在此劝解劝解,莫再去了王府,再寻事端,却罚俺吃些亏,受大帅责罚。”一面说,一面出了阁儿,正好见着那张虞候正在隔壁的阁儿吃酒。
张虞候早望见那黄压班,便立起身来,笑道:“黄压班却是在此作甚?不如俺并个桌儿一起吃酒如何?”
那黄压班见张虞候生得魁梧,端的一个好汉子,心中暗自疑道:俺似并不识得这汉子,却如何一口叫出俺的名头?想必方才在隔壁一番说话,被这汉子听闻入耳了。此人豪杰,倒也可以结识一番。原来这黄压班也是个好结识人的好汉,又算了时辰,觉得还早,倒也不怕这老儿走脱了,便搭话道:“虽初次相交,便承足下盛情,敢不遵从?”便一面过来,捡了座儿一同坐了。
张虞候便笑道:“方才听闻的压班名号,见压班生得好相貌,两臂有力,想必手底下也必定了得,是个好汉,便要有心结识于你,便冒昧唤了压班过来。”
那黄压班大笑道:“俺生平也喜欢结交的江湖豪杰,只是如今身在行伍多有不便,不得在江湖上走动,如今却不妨在这兴庆军中还能结识的足下如此好汉。眼见的足下也是军中汉子,却不知在那个军中效力?”
张虞候便笑道:“眼下正在那永西路一部做个虞候之职,足下身为压班,想必是禁军中的好汉?”
那黄压班大笑道:“当不得好汉,在下姓黄名悭,在禁军中效命。”那张虞候便道:“俺姓张名武,原为江湖上豪杰,只因听闻那辽人一路南下,攻陷了我大宋许多城池,杀了俺大宋许多百姓,心中不忿,便要投军来与这辽人厮杀,因此到了此处。”
两人互通了姓名,便谈些江湖中事,较量枪法。一时间说的入巷,各自兴头起来。便是多年的旧相识一般。原来这二人俱是豪杰,说话投机,不免有相识恨晚之感,说话间便兄弟相称。过得两炷香时辰,那黄压班便笑道:“俺如今管着一件见不得光的差事,今日到了时辰,叨扰了这许久,便要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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