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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里很安静,嵌翡翠圆石的六脚圆桌上叠满了香色俱佳的菜品,,四个角上的炭盆散发着温暖的光。雕饰繁复的案几花架循序有致地摆列在周围一把红色弯弓配白色羽箭被刻意悬在南面窗棂旁的显眼位置,另一边还交叠挂了两根端如偃月的棕木马球杖。
那独自在外排解情绪的穆小姐终于回来,先看到陈因怀里的小女娃,楞了下,又在见李攸烨背影站在红弓前,极专注的样子。于是走近,问:“公子也对弓矢感兴趣?”
“听人说天下名弓,安阳出九,如今才知传言不虚。光这把装饰用的落日弓就把玉瑞大部分名弓比下去了。”
“这可不是装饰用的,这是城隍爷的弓。”
“怎么讲?”
“这就说来话长了。”见李攸烨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笑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张扬的小姐长了一副很好的面容,尤其是笑的时候,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一对月牙。
“蒙古未收复之前,安阳一直都是中原边塞城镇,两百年来,不知受了北方夷族多少欺侮。尤其是六国战乱时期,各国互相征伐,根本顾不得边陲百姓的凄苦。就在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几近绝望的时候,安阳县出了一个智勇双全的青年,率领我们的祖辈对蒙古铁蹄奋起反抗,数次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传说那青年目中重瞳,臂力惊人,随身就带着这样一把似血红弓,大家都说他是后羿转世,那弓就是传说中的落日弓。”
“这个人是不是姓石?”李攸烨细细思索了一会儿,问。
“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过,这个人后来归顺了我朝太*祖,在马阳关一役力战身死。石应摇石将军。”
“恩!”穆云激动地点了下头,“就是石将军。石将军战死后,安阳百姓感念他的功绩,就把他尊为我们安阳城的城隍爷。祈祷他保佑我们不再受外夷欺负。从那以后每年城隍爷出巡,安阳百姓都跟过年一样,开庙会舞龙舞狮,拿最好的祭品祭祀城隍爷。有些人还会把城隍爷生前最喜爱的两样宝贝拿出来展示,其中一样就是这落日弓,另一样,瞧那边挂着的,就是城隍爷最心爱的马球杖了。城隍爷不仅是一流的神箭手,还是位技艺高超的马球手呢,他把马球运动引入到士兵的训练中,还曾化名潜入蒙古参加他们举办的马球大赛,一举夺了头名。后来蒙古大汗知道了这件事,气急败坏地派骑兵来追杀他们。被他和士兵们阻在关外,一通嘲笑,在当时传为美谈。”
“那石将军天生重瞳,是怎样骗过蒙古军的?”
“这就是石将军的智勇非凡之处了,他故意闭着眼睛去参赛,说不用眼看就能打败所有人,那些蒙古人被刺激得直跳脚,就让他蒙着眼睛上场。可是到了场上大家发现他即使闭着眼睛,也跟睁着似的,能准确地击中马球。可是他们不知道石将军的天生重眸,一层布虽蒙住了他一双眼睛,可他还有另一双眼睛呢!就这样他们把蒙古队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大大挫败了他们的锐气!让他们见识到了咱们中原人的厉害!”她说得好似亲历一般,言语中对那位传说中的石将军充满了崇敬。
“真是奇了!”李攸烨虽觉这个故事不免有夸张的成分,但心底却不由不暗生佩服。
“还有更奇的呢,传说城隍爷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可是他的妻子却其貌不扬。城隍爷不仅没嫌弃过她,还对自己的糟糠之妻始终如一。后来城隍爷战死后,城隍夫人也跟着殉节了。百姓为了纪念她又在城隍庙后立了一座城隍夫人庙,很多痴男信女都到庙里祈福,希望能遇到城隍爷夫妇那样的好姻缘。”
李攸烨听得专注,视线无意见扫向桌旁的两人,见陈因也听得入迷,平凡的眸子里流溢着动人的波光。怀中的小人则安静地坐在她的臂弯里,轻轻嘬着她指头上的虾仁,好像那就是时间应该赋予两人的本来样子。
“城隍爷是个真正的英雄!”穆云这样总结道,瞥了李攸烨一眼,“咳,说了这么多,我口都干了。”走到桌旁倒了杯水,一口饮下,朝栖梧伸出手:“小宝贝,让穆姨抱抱可好?”
小家伙摇头表示拒绝。穆小姐十分跌面儿,故意委屈地说:“你为什么不让我抱啊?我那么喜欢你,比你陈姨都喜欢,你让她抱不让我抱,岂不是嫌弃我不如她温柔,不如她漂亮?”
陈因知她爱开玩笑,说:“你又没剥虾给小宝贝吃,人家才不要你抱呢。”
“原来是这样。那我给你剥个虾吃。”穆云是个行动派,说什么做什么,她扫了眼桌上的菜,“哟,虾都吃没了,我剥个螃蟹给你吧,反正味道差不多。”
在螃蟹的美味诱惑下,小家伙终于如愿坐到了穆云怀里。喜得穆阿姨眉开眼笑,捏她鼻子道:“真是个小馋猫,一听吃的就上钩了。”
李攸烨也对自己女儿的“没原则”没了言语,转开话题道:“听穆姑娘方才的言语,见识颇广,不似一般闺阁女子,不知师从何处?”
穆云心中一热,便回答:“公子谬赞了,我自小同族中兄弟们一起读书,不过所学只一些皮毛罢了。不及公子从京城而来,一路肯定不少见闻!”
“我姓李,单名一个游字,游山玩水的游,姑娘叫我李游就是。”
这姑娘现在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李攸烨的名字,此刻见她专门提出来,且口气诚恳,不禁失笑,心中对她好感倍增。
“呵呵,李游,真是个洒脱的名字。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竟就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李攸烨口中的见闻多以趣事的情状出现,常让这个从没出过安阳城的大小姐笑得直不起腰来,险事又惊得她花容失色似亲身经历般惊心动魄。甚至在李攸烨喝水的间隙,那小姐的眸光竟似定在她身上似的,生怕错过一个字就错过了某个精彩瞬间。这可苦坏了闷头坐在她怀里的栖梧。不仅要在笑声中忍受被颠下来的危险,还要像个道具似的被两只胳膊紧紧箍在怀里。不到一会儿,一张小脸就已经憋得通红,如果不是对面姨姨不时投来的安慰同情的目光,她几乎就要扯开嗓子嚎啕大哭了。
终于挨到傍晚,李攸烨估摸着再不回去,那帮手下就要大闹府衙了。于是言语上和穆陈二人作了别,一起下楼来。穆小姐嚷着要再亲亲小宝贝,被栖梧一个积攒了很久的转头回绝,她也不以为杵,拽了拽她露在外面的耳朵算作补偿。倒是陈因不提防被小家伙一个飞来的不同待遇的吻给凝在当场。配合着穆大小姐酸溜溜的抱怨,再无视了李攸烨讶异的目光,走路的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子的眼睛,他在酒馆门前送走了一群穿蒙古服的人,又向街道看了一眼,才板着脸登上轿子。而那穆云一门心思还停留在雅阁里,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出现过什么人。一会儿傻笑一会儿自言自语,像一只花枝乱颤的孔雀:“唉,这个李游真是有趣。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年轻就懂这么多事情的人呢。”被她唠叨得耳朵都要长茧的陈因,猛地听到她“啊呀”一声,忽然定在地上不走了。
“怎么了?”
“我忘了跟他们说,明日一早一起去逛庙会了!”
陈因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丫头肯定是走火入魔了。不过看在她那为情所困犹不自知的份上,忍不住安慰道:“你放心吧,她们既然是自京城来,当然是来凑热闹的。安阳什么最热闹?不就是庙会吗?她们肯定不会错过的。如果有缘,肯定还会在庙会上遇见!”
“可是……如果无缘呢?”小姑娘的担心都写在脸上,兀自一个人呆呆走进了家门。没注意到陈因已在她后面停住脚步。夕阳少见地涂抹了西面的天空,也为她眼前的牌匾添加了一层金黄的色彩。算算日子,她来郡守府已有三月有余了,竟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不舍与怀念,她明白,当这些感觉滋生的时候,就意味着要离开的时候了。
“既是无缘,又何必苦苦纠缠呢!”她苦笑着摇摇头,象是如释重负般坚定往门里走去。
“小姐,老爷要你到书房一趟!”穆云刚进到院子里,就被管家叫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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