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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固然强大,夏侯渝在齐国又没地位,他们自然不觉得有必要费那个心思。
夏侯渝温声道:“你姓顾,你还认顾家一日,我便也会将他们当作亲戚。”
顾香生嫣然:“我自然知道你是最豁达明理的,这一说起来,我也有些想念他们了。”
她虽然没明说,但夏侯渝也知道,这个“他们”,指的自然不会是她父母,当初在顾家,真正关照过顾香生的,也就一个焦太夫人,焦太夫人早就过世了,与她还称得上交好的,便只有小焦氏和顾琴生了。
“说不定很快就能见面了。”夏侯渝如是回道。
……
翌日一大早,夏侯渝入宫听政,顾香生却去了城门处。
孔道周离京,她自然要去送行。
老先生门生不少,顾香生过去的时候,城门口已经聚了一大群人。
在众多儒生当中,顾香生一个怀孕的妇人分外显眼,不知道的兴许还会投去几分异样的目光,但大部分人知道顾香生身份的,却绝对不敢小觑她。
不说古往今来少有女子参与修史,却说她在邵州守城与发明火弹的事迹,如今天下已经鲜有人不知,便是还有文人心下不屑,觉得传闻夸大其词,也得考虑她眼下身为肃王妃的身份,在她面前断断不敢狂妄无礼。
人一多,难免就耽误时辰,待将老先生送走,已经将近晌午了,顾香生原是准备回长春观去看看的,眼下也只能先打道回府了。
她虽然因为成婚怀孕的关系搬离长春观,但却一直都对学堂的事情保持关注,偶尔精力允许时还会过去授课,其余时间则交给席二郎和陈弗两师兄弟去打理,顾香生本也有借此锻炼他们能力的打算,见他们将学堂打理得井井有条,便索性不再插手,只在席二郎他们遇见难处来找自己时,才会帮一帮忙。
在顾香生看来,这两个学生,一动一静,性格正好互补,品行却都是上上之选,假以时日,稍加磨砺,未尝不能担当重任,兴许十数年后的朝堂,也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不过眼下说这些为时尚早,顾香生并未刻意安排他们将来要往哪条路走,因为人生常常充满意外,她自己当初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留在齐国,嫁给夏侯渝。
马车回城的时候,顾香生还特意让人绕到卖蜜饯的铺子里,让人称了半斤黄梅,半斤蜜李子,又去城中有名的八宝记带了半斤水晶鸭舌和五香牛肉丝。
她和夏侯渝都是爱吃零嘴的主儿,她自己怀孕之后就更爱吃,闲暇时候手边几乎就没停过,神奇的是这样吃了许多,竟然也没有太过明显地发胖,兴许是那些东西全都让孩子吸收了的缘故。
可能是看见苏木在笑,有些不好意思,顾香生亡羊补牢:“你们郎君昨日还说想吃鸭舌,这些买回去之后多半是要进他的肚子。”
苏木绷住笑:“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顾香生白了她一眼,见她忍笑忍得厉害,自己倒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马车刚行至肃王府门口,上官和黄珍等人自里头迎了出来,二人俱都喜气洋溢,笑容满面。
“恭喜娘子!”顾香生一下马车,他们便不约而同拱手行礼。
顾香生奇道:“二位先生何故如此,喜从何来?”
上官和道:“方才宫里来了人,颁下旨意,陛下追封郎君生母为懿节贵妃,又任郎君为吏部侍郎,郎君在宫里已经接了旨意。”
顾香生禁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昨日夏侯渝当面拒绝认在皇后名下之后,他们夫妻二人就曾在私底下讨论过皇帝会作何反应。
至坏的结果是,皇帝因为这件事恼羞成怒,不再看好夏侯渝,但一般来说,皇帝的器量胸襟断不至于狭隘到这个地步,后来他留夏侯渝在宫中吃饭的举动也说明了,他非但没有生气,可能还对夏侯渝的回答感到满意。
今日追封的旨意也恰好说明了这一点,假若昨日夏侯渝答应得痛快,又或者稍稍表现出一点欣喜,皇帝未必会高兴,兴许还会认为你为了荣华富贵就不认生母,过于薄情。
不过碍于他对孝惠皇后的情分,将夏侯渝生母追封为皇后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夏侯渝生母原本就不受宠,若非天大造化生了个出息的儿子,估计一辈子到头,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所以能够被追封为贵妃,就已经算是皇帝格外抬举了。
因为如今后宫位分最高的女子,也不过就是淑妃,若夏侯渝的生母被追封为贵妃,他的出身履历也会相对好看一些,虽然不如认皇后为母那样光鲜,但起码贵妃的儿子被封为储君,会比无名嫔妃的儿子被封为储君更名正言顺。
但让顾香生讶异的并不是这道旨意,而是方才上官和说,皇帝让夏侯渝任吏曹侍郎。
吏曹乃选拔人才,任用官员之所,六曹之中,吏曹为先。能在吏曹任职,是常人求不来的肥差,更可借此了解从中央到地方的官员,熟悉部门运作,皇帝没让夏侯渝去兵曹或户曹,却让他去了吏曹,而且让他当尚书的副手,这个任命显然寓意深远。
虽然皇帝还没明确露出立储的意思,但他现在所做的,基本就是在为夏侯渝铺路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上官和跟黄珍他们也正是看出这一点,才会欣喜交加。
顾香生心里也高兴,但面上还能保持冷静:“陛下现在什么也没说,我们自然更不能形于色外,别说现在还未正式立储,即便立了储,我们就等于站在明处,盯着我们的眼睛也只会更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谦逊低调。满招损,谦受益,无论何时,都是至理名言。”
上官和等人也是一时高兴忘了形,被她提醒,马上就反应过来,肃容应是。
顾香生又与他们说了两句,便与苏木回到自己院子里。
那头朱砂早已将午饭摆上,顾香生一见桌上的水晶鸭舌就笑了:“你别摆上来,待会儿我忍不住吃掉,等他回来都没剩下一点了!”
朱砂笑嘻嘻道:“郎君想吃就再去买,这有什么难的?”
顾香生:“都怪苏木,在路上说我吃得多,还要拿你们郎君当借口!”
苏木:“婢子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就被您记仇记到现在,可见忠言逆耳啊!”
“什么忠言逆耳?”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夏侯渝大步走进来。
“郎君回来啦!”苏木朱砂忙上前伺候他脱下外裳,又端来清水给他洁面净手。
“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做完这些,他拉着顾香生坐下,对苏木等人道。
待饭厅只余下他们二人,夏侯渝对顾香生道:“刚刚传回来的消息,三日前,魏军在都城外的开阳县大败,一退再退,如今只剩下都城潭州,以及西面的几个州县了。”
顾香生一怔,脸上却无半分意外,只叹了口气,缓缓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
一场秋雨一场凉,原本今年有些热得出奇的古怪天气,伴随着两三场雨下来,突然之间就凉快了不少,夜里睡觉甚至需要盖上棉被了。
爬山虎悄悄变成了红色,雨水从上面滑落,滴答滴答,落在墙边的野花上,那里原本摆了不少茶花,俱是府里某个不能被提起名字的人留下来的,当初她入宫嫁为人妇,只拿走一两盆,其余都留给了小焦氏,但养花种草也要讲点缘分的,小焦氏也不是没有用心去照看,却总不能令它们像那人在时开得那样漂亮光鲜,后来更是慢慢枯萎,基本都死干净了。
小焦氏没有将那些花盆丢弃,便让人摆在墙边,偶尔目光所及,想起往事,心中难免唏嘘。
“娘子,饭菜都准备好了,小郎君派人传话回来,说在学堂里用午饭,就不回来吃了。”婢女阿容走过来,轻声打断她的凝思。
小焦氏站在廊下,闻声回过头。
她虽然看起来依旧年轻不失秀丽,但岁月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些许痕迹,尤其近两年,顾家分家之后,顾经顾凌又不能出任官职,家中越发拮据,再不复往日富贵荣华,连带早年焦太夫人留下的不少东西,也或多或少被变卖挪用,婆婆许氏是个不通俗务的,小焦氏一个人要打理一大家子的日常生活,自然有些吃力。
然而顾家不少人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顾香生,认为是她的出走,导致了今日顾家的没落,二房时不时的冷嘲热讽,令顾经尤为生气,并下令家中任何人都不许再提起顾香生的名字。
“郎君呢,你去问问郎君回不回来用饭,若是不会来,你就只上两个菜,我一人用足矣,那道鸡汤先煨着,等小郎君下学回来再给他送过去。”小焦氏道。
阿容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她又去而复返,脸上多了些笑意:“郎君回来了,说等会儿过来一道用饭。”
小焦氏点点头:“那你去将鸡汤一并盛上来罢。”
阿容:“是。”
顾凌妾室卫氏所生的那对双胞胎,在顾香生离开魏国之后不久就夭亡了,卫氏也因此没法再回京,紧接着小焦氏便怀了孕,生下现在这个儿子顾彤。
因着顾家的一连串变故,顾凌慢慢地也沉稳起来,不能再做官,便在家代人抄些文稿,以此赚点零钱,添补家计。他在文坛上没什么建树,也没遗传到父亲顾经的才情,唯独一手字练多了,却练出些味道来,久而久之,也有人上门求字。
家事如此,他与小焦氏夫妻二人的感情反倒好起来,患难见真情,顾经和许氏不顶用,他们唯有出面撑起家门,让顾家还能勉强支撑下去。
小焦氏见顾凌进来,本想说话,但看见他的表情,心头咯噔一下,不由问:“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