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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眩晕,他仿佛要吐尽自己灵魂一般的说着,他感到每一次知识的泄露,都是走向死刑场的步伐,他所能做的,只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他在告诉她不要放弃,因为他不会放弃,在最后的最后,他相信绝对有希望存在。
但是并没有。
他不断的说着。就像是要倾吐出整个历史,他的整个灵魂一样地说着。
他用上他能想到的所有语言——所有在他的时代,他所学过的,还有人使用的语言。
然而——
风雅没有对其中任何一种表示回应。也许中间有几个,她露出了一丝疑惑,但是很快,疑惑就被更大的痛楚、无奈和难过所包裹。
冰黎停下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知识,也许,如果风雅告诉自己她是哪个国家或者哪个种族的后裔,冰黎还可以多换几种说法试试,如果是风雅的母语的话,也许可以让她少许明白。但在信息不对称的现在,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而随着体温的下降、视线的模糊,冰黎知晓自己的生命即将停止。
传达不到。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冰黎这样想着。露出了苦笑。
——毕竟,所有语言都还活着,不断的被加入新的词汇,有着新的读音,不断更替,才是鲜活的表现。
他们不能交流,恰恰是因为人类鲜活的、美好的、充满动力的向前走着。从过去,到现在,直到以后。如果还活着的话,就会转变……
——所以我该充满希望。因为我所说的那些语言,在我死后非常长的时间,都还有人使用着,都还有人让它不断变化,我所喜爱的世界、我所熟悉的世界没有消失。它们也会随着风雅的活着,而不断活下去。
——只有死去的语言,才不会改变。
“……啊……”
冰黎睁大了眼睛,他感到有什么在脸上流过,温热却慢慢冰冷。
“啊——啊啊……”
他找到了答案。
在最后,他找到了希望。
冰黎一字一顿的说道:“nildesperandum。(不要失去希望。)”
拉丁语。冰黎的时代的死语言。活在罗马帝国,死在文艺复兴。只有研究古典文献和念上古祈祷文才会使用的语言。但在它死前,也曾经是写出了凯撒《高卢战记》,奥勒留《沉思录》,奥古斯丁《忏悔录》,牛顿《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笛卡尔《第一哲学沉思》等等巨著的语言。
风雅只有这次,慢慢的,轻轻的回复道。
“lingualatina?(拉丁语?)”
因为它已经死了,没有任何人用它做日常的语言,所以它不会被改变。
彼此只看到对方的眼底同样清澈的眼白。
冰黎没有力气点头,他只是再次说道:“nildesperandum.(不要失去希望。)”
风雅在几秒的沉默后,缓缓的、痛苦的、但并不迷茫的点了点头。
“desperes.(我不会绝望。)”
冰黎笑了。他开心,也有些自嘲。事情对他而言有点讽刺。他希望着进化,然而进化使得所有的交流抛弃了他这个“古代人”。他最终,竟然是用着已经被埋藏的遗产、过去的被进化所抛弃的事物,来传达着自己的所思……
在最后的最后,来自遥远的未来的风雅女神,和来自较近的现在的自己,居然是在用一个埋入坟墓快千年的——或者对于风雅女神来说,好几千年——的语言,做着诀别。
——这个时候该乐观的笑吗?我们之所以能够交流,是因为这个语言死了。但是,同时,它所积攒的知识、智慧与情感并没有死去。因此我们才都学到了它。共同回到那个古老的、已经消亡的过去,在那个世界对话,在那扇已经腐朽破陋的古窗前对话。这真是糟糕透了。对我来说,这真是糟糕透了。
可是冰黎还是笑了。
因为这也意味着,他所说出的语言,他所能回忆起的、珍视的世界,也能如此被保存下去。
这大概是最好的墓志铭了。
风雅握住了冰黎的手,她的声音生硬,造句也不完全正确,但是她的确将自己的心意传递了过来:“.(对不起)”
冰黎感到眼前慢慢迷蒙起来:“rnumvale.(谢谢你,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