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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坚定。军中数月,盘桓周旋于宫家与军队之间,所行之事非常人得以完成。沈席君知他心中苦楚,唯有不住感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若你此行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婉菁交待……大人此番立下大功,皇上可有什么封赏?”
霍圭笑着在纪兴晏身侧将他扶起,对沈席君道:“让娘娘说准了,皇上说纪大人这一员福将是由娘娘引见,所以这份赏赐也得由娘娘来定。”
“我来定?”沈席君望向纪兴晏,不由得眼神一黯,“户部的高位,皇帝是一定已经为大人备下,只是大人想要的,世间已无人给得起。”
纪兴晏仰起脸,神色淡然:“战场上去了一趟,生死都看得淡了。兴晏眼下无心封赏,但求太后娘娘准我辞官离京,回去江南。”
“宫氏大案未了,你牵扯其中甚多,怕是一时走不得。”沈席君摇了摇头,又道,“何况大人于此役立下大功,皇帝也断断不会放走你这个人才。”
看纪兴晏有些自嘲地一笑,沈席君心念一动,道:“我倒可给你安排个去处,这几日朝中官员变动甚多,我瞧着曹魁中手下的佥都御史空了出来,不如由你顶上去巡抚江南,这不就能回去了。”
佥都御史位居四品,对于纪兴晏来说既是升迁,又能外派,可谓两全其美。霍圭掂量着此举甚妥,也跟着点头道:“受宫氏牵连,江南也有不少旧案重审,让纪大人去,可谓名正言顺。”
沈席君神色大动,忙转过身,盯住了霍圭,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江南旧案,要开始重审了?”
霍圭笑着看着她,一叹气道:“娘娘莫急,臣知道娘娘担心的是哪桩案子,只不过那桩案子,已经由皇上亲自过问了,纪大人过去怕是插不进手。”
霍圭笑着看着她,一叹气道:“娘娘莫急,臣知道娘娘担心的是哪桩案子,只不过那桩旧案,已经由皇上亲自过问了,纪大人过去怕是插不进手。”
沈席君一阵错愕,却不知此事怎么牵扯到了萧靖垣的头上。她心跳如擂鼓,浅浅地喘着试图掩盖下音色中的慌乱:“钱塘宁家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六年多,论影响、论规模都不比京城这些年的几桩大案,皇帝怎么会去关注那件事。”
霍圭抬目看了身边的纪兴晏一眼,见他知趣地俯身退至了殿旁一侧,才缓缓道:“似乎是宁家出事的那两年,皇上正巧游历到杭州城,因此经历过其中的一些事,说不定还认识其中的一些人。”
“怎么可能……”三年来亦敌亦友、被自己一手扶持上位的新君,却与自己的身世扯上了关系,沈席君甚至觉得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荒谬,“皇帝……萧靖垣认识宁家的人?”
霍圭点头道:“娘娘知道皇上身边养着数位奇人,其中一位能谋善断的少年公子苏醉影,就是皇上当年在杭州府收得。这苏公子前日里刚从战场上回来,这就又准备启程去钱塘协助重审江南汇通钱庄之案了。”
沈席君眼神骤然一亮,急道:“能否在此人离京之前,让我见他一次。”
霍圭摇了摇头道:“依臣的手段,能打听到这些已是极致。这一年来,连憬歃都没见过他几次,对于那几位旧日雍王府中的江湖奇人,皇上向来保护得很好。”
萧靖垣平素处事随和、不露锋芒,惟独在维护手里那支江湖派系时,手段格外强硬。那是他手里最大的底牌,也是预备他年退守江湖的最后窠巢。对于那些人,沈席君动不得,也不敢动。
眼看着霍圭眼中的犹疑之色,沈席君叹了一声,落寞道:“憬歃是先帝的人,我不会为了自己的私事动用到他。”于是如愿看到霍圭放心地嘘了一口气,她又继续道,“大人还不放心席君么?这些年,席君何时因为私事扰过先帝的大局?”
霍圭抚须含笑,摇了摇头。眼前的女子年少睿智且深明大义,这数年相交本该放心至极。只是这小小女子,心性未定之时便手握掌国之大权,他不得不防、不得不怕,总有一日她会不会因什么事乱了分寸、坏了大局。
年轻的太后面容上又浮现出些许疏离的感伤之色,霍圭心下略感愧疚,忙笑着扯开话题:“江南的旧案有皇上关心,定然能够沉冤得雪。不过臣眼下心心念念的要事,却是另一桩。”他顿了一顿,才面露苦笑道:“太后娘娘,皇帝大婚的事情真的已是刻不容缓了。”
沈席君陡然一愣,未几,面上微赧道:“这事由鸿胪寺和礼部去办便是,定下人选之后通报与我便可。我虽是太后,可终究年幼,大人难道还真要我去管皇帝的闺房事?”
霍圭失笑道:“娘娘您执中宫笺奏、统御后宫,可如今宫闱空虚、后位高悬,于国于家都并非吉兆。太后圣寿那一日的情形,您也都明白,多少人眼巴巴地盼着念着,便是老臣这边也是饱受叨唠啊。”
沈席君抬头看一眼纪兴晏,仍在不远处孤零零地站着,消瘦的脸上满面寥落。这一道立后纳妃的懿旨一下,多少亲人远隔、多少情人生离,多少像婉菁和纪兴晏这样的悲剧又要上演。然而,又能奈何?沈席君沉沉地一点头,道:“我去劝皇帝。”
霍圭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欣慰道:“如此这般便是最好。皇上若能大婚,当真是了却先帝的一桩心病。”
沈席君苦笑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殿口,日光的映照中、纪兴晏的身形愈显羸弱,她思量许久,叹气道:“大人退了吧,哀家想再留纪大人一会儿。”
纪兴晏满脸的懵懂,依言跟随着太后步辇出了慈宁宫,过了延昌门进入皇城一路北行,却到了坤宁宫后的御花园。绿荫如盖、落英缤纷的盛景倏然入目,一年之前,他在奔赴前线前曾目睹过一次,故地重游,心境却已陡转。
太后步辇在御花园正中的一座重檐j顶的巍峨宫殿前停住,抬眼望去,殿门正中“钦安殿”三字赫然入目。殿中佛堂,乃是宫中祭奠供奉之所,纪兴晏心下一惊,低下头恭候着思言与锦秀将沈席君扶下步辇,然后听她道:“纪大人行将远行,哀家再赠你一物,以作饯别。”
纪兴晏诚惶诚恐地跟在沈席君身后,穿越钦安殿正殿,径直来到殿后佛堂前。殿外日头正烈,可这小小的院落中,只余纪兴晏和沈席君主仆三人,斑驳树影下是道不尽的寂静肃穆。
沈席君双手合十,在佛堂前站定,缓缓道:“婉菁临走前曾说,此生唯恨,嫁予帝王家。可惜,如今上天似乎又要借我之手,造下无数冤孽了。”
纪兴晏沉默着不发一言,许久才道:“君王广纳妃嫔是为国祚绵延,三千佳丽充盈后宫……也是各安其所。”
沈席君转过身侧目看他,不予置否:“哦?即便在婉菁灵前,你也这么说?”
却见那瘦弱的书生如遭雷击地愣在当场,顺着沈席君身侧望去,佛堂之内、供台之侧,赫然摆放着一方檀木灵位,金粉书就“才人周氏之位”几字,仍旧熠熠生辉。纪兴晏颓然跪下,眼中是无法掩去的伤痛之色,他双唇微颤,似是努力地压下了波动的心绪,悲戚道:“臣,惶恐……”
“不必道歉,为人臣者自然该如此说道,可那三千佳丽身后,又有多少有情人在期期艾艾……”沈席君沉沉地叹息,望向周婉菁的牌位,静静道,“那是当年婉菁殁去之时,我私自供奉于此,和帝陵享殿的那个不一样,你……带着她回家吧。”
纪兴晏惊愕地抬起头来,抬眼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哽咽半晌终于伏下身去,泣涕如雨:“臣谢娘娘大恩。”
沈席君眼看思言一步步静默着上前,取下那一方牌位擦拭干净,又静静地递到了纪兴晏的怀中。而他亦是静静地捧过,神情如获至宝。
沈席君微微抬手令他起身,待他心绪平静了一些,才道:“外派的事哀家会与皇帝说,大人应该很快就能成行。还有……大人归乡之后还是娶妻生子吧,婉菁也不愿你为她伤怀一生、孤独终老。”
纪兴晏寥落地一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殿外走去。石青色的朝服衬着他的背影越显削瘦。沈席君想,或许这一生他还会娶妻,还会有人伴他终老,可是天下之大,只有那个曾经的女子,是他的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