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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静姝不吭声。
铃声在这时响了, 这堂是美术课, 学画人物。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女学生画了张男性的裸|体, 全班的女学生竞相传看。画作快要传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十分紧张,几乎是不敢睁眼,拿到画作的时候, 又忍不住眯着眼睛一瞅,噗嗤噗嗤——脸匍在课桌上害羞地笑了。
美术教员是位结了婚的女士, 她早发现了, 并没有阻止她们相互传看, 静静地观察着这群十五六岁的女孩。这个年纪情窦初开, 好奇心浓烈, 那脸蛋上的绯色真是可爱极了。
为了公平起见,教室的座位是每周轮换的,每个学生会坐遍教室的每个角落, 喻静姝和邵玉凝这周刚好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那画最后才传过去,邵玉凝先接到手里,两颗眼睛瞪成了鸭蛋,她从来没有幻想过,现在已经被现实吓傻了,这东西仿佛是一枚定时|炸|弹, 她用胳膊肘按着,迅速划过去给了静姝。
静姝以为她给她传什么纸条,拿过来, 定睛一看,迅速将纸张揉成一团。
“你画的?”她的脸熏成了桃花。
玉凝道:“我怎么可能会画这个?我又没见过。别人传过来的。”拿胳膊肘碰她:“你传过来,我再看一眼。”
静姝小声道:“别看了,会长针眼的。”
玉凝脸色发烧,那些问题一遍接一遍地从心里滚过:“谁画的?她亲眼见过吗?真的有那么恐怖吗?”回家之后见了几位哥哥,邵玉凝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邵豫棠和她说话,她简短地回一句就跑了。振康像往常一样去抱她,她也迅速躲开了。振康和邵二说起这事,邵二说:“可能玉凝长大了吧,你就别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对待她了。”
玉凝私底下悄悄问静姝:“那玩意太恐怖了,真有那么大吗?”
静姝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赧着颜色回复她说:“我……我也不知道啊,画的确实挺吓人的……”
两个人趴在栏杆上,沉默了会,玉凝小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没有想什么。”静姝躲闪着目光红着脸说,不再回忆那晚的事,转身先往教室里去了。
许多女生围在顾言之身边,一个个的神态专注,静姝从旁边路过,听见她正小声地说:“我当然没有经历过,是我表姐说的,就是那么可怕……”
静姝回到座位上翻开书做笔记。玉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悄悄倚在她耳边说:“我觉得那是顾三画的,看大家都围着她,她在那说的眉飞色舞的,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不会吧。”静姝说。也不知道自己之后为什么会问玉凝这么一句:“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已经跟你四哥……”
“不可能……”玉凝打消她的疑虑道,“你不相信我四哥吗?我四哥从来不近女色的,要说……也是在那晚被你看了去……”
静姝迅速翻了几页书道:“你瞎说什么呀?”
玉凝见她脖子根都红了,故意凑到她跟前逗她道:“会不会是你画的?”
静姝惊讶道:“怎么可能?”
玉凝笑嘻嘻道:“就是那天晚上啊,我四哥没有回来,我五哥说那晚他是跟你一起过的,你实话告诉我,你们两个是怎么过的?你看过他那里吧,真的有那么大吗?”
这问题羞耻得可以让人钻地洞了。“你怎么这样问啊?你怎么不去问你四哥?”静姝的脸涨得通红,一把推开她道:“没有,我还要学习,你别打扰我了,快坐回去!”
恰巧上课铃声在这时响了,玉凝乖乖坐了回去。围在顾言之身边的女生也一哄散去。
邵玉凝心道:问我哥,他不打死我?我是有多傻才跑去问我哥?我就是不敢问他才问你啊。
这个话题却经久不散,可能是因为青春萌动的时期,又是女校,接触的都是同性,所以这群女学生的好奇心格外浓烈。也许有的人已经尝到了禁果的滋味,多数人只是幻想,其实幻想才是最美好不过的。
最近校园里刮起了一阵风,谁发现了谁谁谁和谁谁谁有蹊跷,跟人一说,马上就有三五个人结成群,呼啸着跑过去看戏,通常等那两个人从拉手进行到亲吻的时候,她们又忽然顽皮地从树荫、从花圃、从假山附近跳出来“哦哦哦”地起哄吆喝。
体育课上,邵玉凝就发现了班上的一对,来拉静姝。静姝问要往哪里去,玉凝神秘兮兮地不告诉她,一路拉着她狂奔,横穿半个操场,从北边的树荫奔到南边的秋千,停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把食指放到嘴边,作了个嘘的手势。
静姝见她这副脸色,就猜到个七八分了,向那葡萄藤蔓攀爬得严严实实的洞门望去,只见两双脚相对站着,鞋面上有葡萄汁。
一个女生留着短发,是她们班那个言行举止和外貌都很男孩子气的;一个女生长发飘飘的,大眼睛,皮肤白皙。短头发的正把长头发的压在那石柱子上亲吻,葡萄藤蔓垂下来遮掩住了一些,不过仍然还可以看见前者放在后者胸上的手。藤上的叶子和挂着的葡萄串在金风里轻轻晃动着,脚步一辗转,地上散落的葡萄颗粒就被踩碎了,啪得轻响,浆汁四溅。
邵玉凝捂住了嘴巴看着静姝笑,静姝扯着她走,她不走。两个人在那里拉拉扯扯,弄出了不少动静来,让她们听了去,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了。
邵玉凝好奇地追过去,假山后面有个池子,池子上有座小桥,她们手拉着手正在桥上走。
静姝拉住玉凝道:“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被人看见了骂你。”
玉凝歪着脑袋道:“怕什么,不用怕。是她们怕撞见我们呢。”
“你可不要四处跟人讲啊,讲了以后大家整天要盯着她们两个了。”静姝叮嘱她。
“我早都发现了,要讲我早都讲了,我只是想跟你说说。”
两人准备离开,这时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喊:“静姝——”
玉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姑娘从樟树后面探出脑袋来,模样清秀,瘦瘦的,头发黄黄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玉凝没有见过这人,就问静姝:“她是谁啊?”
静姝没有告诉她,只道:“我一个朋友,你要不先去跳绳吧。我要和她说会话才能回来。”
玉凝就先往洞门外走,走着走着心里起疑:“静姝和那个女生之间不会也……”
静姝走到何秀苑跟前,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外人一般是不可以进入圣玛丽亚女校的,何秀苑上次能和静姝一起进来是因为赶上了下学。
何秀苑扑过来抱住她道:“我从栅栏里翻进来的。”
“翻进来?”喻静姝伸手去查看她:“衣服不会被挂住吗?”
“没有,”何秀苑轻轻摸着她的背沟道,“爬个栅栏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那栅栏才多高,我还爬过几十尺高的树掏鸟窝呢。”
何秀苑摸喻静姝的背部时,喻静姝完全没有防备,怎么也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邵玉凝脚下蹬着石块爬到了假山上,身子躲在葡萄叶子后面,慢慢昂起脖子去偷看她们两个。两人的关系果然非比寻常。距离有点远,两人说了什么,邵玉凝听不清。
然而,凭借自己那一双火眼金睛,邵玉凝断定,那女生看静姝的眼神显然超出了一般女生之间的友情。“我和静姝关系这么好,屁股上长了个脓包都告诉静姝,可是我看静姝的眼神也没有这么的难以言喻。”
何秀苑顺手揽住了静姝的腰,手在她腰间上上下下摸个不停。
静姝觉得这样子太别扭了,环顾四周,轻轻推她说:“你别这样抱着我,让我们班上的同学看见了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何秀苑笑嘻嘻道,“是误会我们两个是那个吗?”
“嗯……”喻静姝又问,“你今天还是不用跟着唱团吗?”
何秀苑松了手,两只眼睛都盯着她。忽然点头说:“我想你了,忍不住又跑来看你。”
这要是别人盯着自己看,喻静姝肯定会不自在的。何秀苑盯着她看,她没有半分不自在,因为对面站着的就是自己的原身,那种感觉是比孪生的还要亲密的。喻静姝道:“等周末了我就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太好了!”何秀苑高兴道。
喻静姝又问:“你真的不想读书吗?”
轰隆——
石块从假山上滚落的声响传了过来。两人一道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小脑袋在那山顶上闪了一下。静姝知道是玉凝在偷看。“你等我一下。”提步往假山后面走去。
被静姝发现了,邵玉凝有点慌,脚步错乱地往下蹬,一不小心踩空了,两只手抓不住石块,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去。下坠的过程中身体绊住了葡萄藤,葡萄藤一牵扯,石块松动了,哗哗啦啦地滚下一堆碎石子。
静姝听见玉凝的尖叫,箭步往山后冲。
邵玉凝整个身子已经砸在地上,一个石块刚好落下来砸在她的小腿上,眼泪当即从她眼眶里洒落下来。静姝跑过去搬开石块,扶玉凝起来。
玉凝脸色惨白,眼泪流了满脸,脸部已经痉挛,嘴里在呻|吟:“好痛——我的腿……好像……好像……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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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玉凝从假山上摔断了腿,被送进了医院,住院的头一天,振康来到教室拿走了她的一些书本,振康告诉静姝,玉凝的腿接上了,但必须得在医院里住上一阵子,出院以后还得拄几个月的拐。
静姝十分愧疚,毕竟她玉凝摔断腿是因她而起,如果那天她发现她趴在假山上偷看她之后,不走过去的话,她就不会惊慌失措地踩空了摔下去。
从前一下课,玉凝就会在她身边唧唧喳喳,她有时候会嫌吵,不耐烦,现在身边的座位空了,翻着书本做笔记的时候,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静姝又感觉不自在了。
到了周末,喻静姝改了原来去找何秀苑的计划,转而往医院去看望邵玉凝。
仿佛自夜不归宿那天起,喻太太就没有把她管得特别严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静姝告诉喻太太说自己想去医院探望生病的同学。喻太太就说:“是邵玉凝吧,你二嫂昨天才去看的。算了,你早去早回吧。”虽然脸上显露的是不怎么愉悦的表情,却还是答应她去了。
静姝上花店买了一束香石竹,医院里跟小护士询问邵玉凝的病房时,恰巧碰上了路过的振康。振康二话不说,上前搭住她的肩膀,就跟上次在静思的生日宴上那样,十分亲昵地喊她:“喻六,你是来看玉凝的吗,跟我走吧。”一路揽着她到了玉凝的病房。
房里就玉凝一人,玉凝腿上打着石膏,缠着纱布,正躺着看书,望见静姝来了,喜出望外地要坐起身。静姝和振康急忙上前去扶她。
“别乱动。
玉凝迫不及待地跟她吐苦水:“静姝,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呆了几天,我都要被闷死了我,动也不能动,还要忌口,医生说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想去上个厕所都不能自由活动,尿来了都把我憋死了,有时候喊护士,护士们半天才来……”
邵振康道:“谁让你跟个小猴子一样顽皮呢?怎么小六没有从假山上摔下来,你的同学们都没有从假山上摔下来,你就摔下来了呢?”
玉凝回了句嘴,两人马上争执起来,振康其实句句都让着玉凝,玉凝哭道:“我腿都成这样了,六哥还欺负我……”
静姝马上也说振康:“你就别和她争了,她现在是病人,即使不对,你也得让着她些。”
振康笑道:“唉,小六说了句公道话。妹妹,你听见没有,哥哥我谅你是病人才让着你,但其实是你不对。”
玉凝看看静姝,忽然大笑起来。
静姝和振康也忍不住笑。
邵豫棠正走到门外,听见了他们三个的笑声,门外站了会又走了。
振康想到一件事,回了照相馆,病房里留下静姝和玉凝两个,静姝陪玉凝说了很久的话,也准备走了。玉凝依依不舍,拉着她的手道:“静姝,你记得常常来看我呀,你每天下学的时候都可以来看看我的,我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我哥哥们又忙,就是六哥闲一些,可是我跟他们几个大男人都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静姝道:“好的,我一定常来看你。”
玉凝怕她不来,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说:“我腿这一摔,不知道要落下多少功课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你常来看看我吧,把你做的笔记带来,给我讲讲。”
静姝道:“我正有这个意思呢,今天来看你的时候就准备带了笔记来给你,出门的时候忘了,你好好休息,回去之后我多抄一份给你。”
玉凝口不对心道:“那,我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就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因为玉凝就玉芳一个姐姐,玉芳嫁人了,她跟她关系并不亲近。而跟几个哥哥,有许多话都不能说。
静姝出门的时候,振康刚好拿着相机回来,迎面碰上了,振康主动送她下楼。
走到楼下时,静姝道:“你不用送了,回去照顾玉凝吧,我认识路。”
振康冲她晃了晃手中的相机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我从俄国新买的相机。我还没用过呢,我想给你拍几张相片,回去洗出来贴在我的照相馆里,让前来的顾客欣赏。”
“啊?贴出来做什么?”
振康道:“你想想,那烟草公司还要找一个长相标致的女郎拍张相片印在香烟盒上呢。这是吸引顾客的方法,你的相片贴出来,欣赏的人觉得不错,就愿意光顾我的照相馆啦。怎么,你是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不是,”静姝说,“要不,你去找个歌星吧,比如黄玉玲,你应该认识吧,你不认识,你四哥五哥应该也认识的。还有那个影星许织云,传闻不是说她跟你四哥谈过恋爱吗?你去找她们,她们肯定一口答应,她们长相美,又红得家喻户晓,你把她们的相片一贴,你照相馆的生意肯定红火。”
振康摆手道:“不好,她们的要求多着呢,气质也不符合。我只是想随便取景,拍一组简单的相片,我觉得你的气质蛮符合的,哦……还有你表姐,你表姐和你生的像,你们的气质都挺符合的,呃,可是我跟你表姐不熟……只好先找你,我还想托你找你表姐,请你们两个一起拍呢……”
表姐?
静姝有点明白了,他可能就是想找表姐,只是不太好意思直接去找表姐,遂一口答应他:“那好吧。我回家之后会帮你联系我表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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