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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熙小时候偷喝我的红枣茶,被红枣噎住了嗓子,险些丧命。所以,他不能看到囫囵的红枣,不然就会觉得窒息。本宫为此特意叮嘱瑾熙身边的人注意,不许让他看到囫囵的红枣!”皇后一字一字地道,每一个字,都满是恨意。
果然,这是个野鬼,占了瑾熙的身体,还连累他们的大事走背运!
赵瑾熙额头顿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的确,认真想想,在他成为赵瑾熙这一年多来,偶尔吃过红枣糕,但身边从未出现过囫囵的红枣,连有次要经过一个枣园,车夫都调转了马头,绕开了。
当时他并没有细想,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内情。
“母后......”赵瑾熙强自镇静,解释道,“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皇后自然不会被这么勉强的解释说服:“去年我寿诞之时,瑾熙曾经偷偷溜回来给我祝寿,当时厨房新来一个厨娘,不懂规矩,上了一盘红枣,我急忙挡住了,但瑾熙还是觉得很难受。这么多年都没好的毛病,难道短短一年就能好了?”
一股寒意在脊背升起,很显然,皇后并没有那么好糊弄,甚至,早在喝下红枣茶之前,她早已经认定他并非赵瑾熙,红枣茶只是帮她做了最后的确认而已。
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有办法说服她相信。
怎么办?
不行,不能紧张,要冷静下来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
赵瑾熙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思索着对策。
“被红枣噎到那年,瑾熙还小,不记事,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看到红枣,却不知道原因。这些年来,我又谨慎叮嘱,也不让他身边有囫囵红枣出现。你这个妖魔鬼怪,虽然有瑾熙的记忆,却不知道这件事,对红枣又没有那种反应,所以才会露出了破绽!”
心中升起怀疑后,皇后思前想后,终于想到用红枣来试探的办法,果然,这个人毫不在意地喝下了泡着囫囵红枣的茶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他果然不是瑾熙!
皇后哀痛欲绝,靠着背后的椅背,才能勉强站稳。
她可怜的瑾熙,竟然被孤魂野鬼强占身体这么久,而她这个母后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看着神情痛恨,目光怨毒的皇后,赵瑾熙心中反复权衡,终于拿定了主意:“你怎么发现的?”
一旦有了决定,他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恐慌,整个人都镇静了下来。
皇后早有怀疑,但真正亲耳听到这个事实,还是如遭雷击,眼泪如同泉水般涌了出来:“你果然——我可怜的瑾熙!”
“没错,我不是赵瑾熙,不过也算是,至少,这个身体是他的没错。”赵瑾熙淡淡地道,环视着四周。
大概是因为事关重大,皇后也不敢走漏风声,所以早已经遣退了下人,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二人,倒是很方便他行事。
“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现在,给我从瑾熙的身体里滚出来!否则,本宫让你魂飞魄散!”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双眸如电,盯着下面那个占了她儿子身体的怪物,怒喝道。
赵瑾熙淡淡一笑:“这我可不做不到。不过——”
说着,他走近了两步,一把攥住皇后的脖子,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倒是可以让你的灵魂从你的身体里滚出去!”
真要感谢这个身体的文武双全,为他造就了极大的便利。
“我已经对你心生怀疑了,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吗?”皇后呼吸受制,面色越来越苍白,却怡然不惧,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冷笑着,略有些困难地喊道,“林相,你还不出来吗?”
赵瑾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朝着右侧望去。
重重帷幕之后,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略显暗淡的苍青色衣衫,身形清癯,眼眸晦暗,正是左相林咏泉。
他淡淡地盯着赵瑾熙,目光之中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平淡一如往昔,只是眸中微微闪烁,难以猜度。
赵瑾熙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松了手。
皇后本已经将近窒息,又突然得了空气,急忙挣扎着从他手底下逃了出来,退避到一边,不住地咳嗽着。
“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传扬出去,否则你的身份总要被人怀疑,所以本宫遣退了宫女太监。但是,也正因为事关重大,本宫也要有所防备,因此,早就告知右相,让他等候在此,只等你承认了!”皇后一边咳嗽,一边恨恨地道。
赵瑾熙一时心乱如麻,
如果这件事只有皇后知道就算了,只要除掉皇后就能灭口,反正皇后现在背负着毒杀右相之子的嫌疑,也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要加上林咏泉就不同了。
这是他麾下第一谋士,也是第一权臣,若是连林咏泉都站在皇后那边,就算他能把他们都杀了,争夺皇位什么的,也不必再想了。
“林相,事情的经过本宫已经告诉你了,他也已经承认自己是野鬼,你快除掉他!”皇后尚未恢复呼吸,喘息着道。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装备,因此提前告知林咏泉此事,让他想办法除掉这个鬼怪。而林咏泉果然不负她望,在黄昏前传信给她,说已经在书中查到了办法,也找到了相应的法器,她这才安心地设下了红枣茶的试探,否则,她宁可推迟试探,直到知道能降服这个野鬼的方法为止。
见林咏泉始终没有动作,赵瑾熙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林相,我的确不是赵瑾熙,但是我可以保证,就算我死了,赵瑾熙也活不过来,你只会失去唯一的筹码。到时候,你觉得赵洛熙会放过你吗?”
当年秦书敏死后,秦氏大将段崖曾经向林咏泉求助,但林咏泉为了表示向德明帝投诚的诚意,带人围了段崖的藏身之所,亲手斩下段崖的头颅向德明帝邀功。
就这点事,林咏泉就是铁板钉钉的秦氏叛徒,赵洛熙是秦墨渊的外甥,秦书敏的儿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皇后见状,也察觉到林咏泉的异常,心中愤怒,却也知道,眼下是林咏泉拥有绝对的主动权,如果他选择了那个野鬼,二人联手杀了她,那一切就都完了!
该死,果然这个林咏泉聪明归聪明,却不可靠!
“林相,它在骗你,只要除掉它,瑾熙就能够回来。而且,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事,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因为这个野鬼逆天行事,招致天谴,才会事事不顺。只要除掉它,一切就会回到正轨。本宫可以起誓,若是瑾熙继位,绝不负你,保你一世荣华富贵!”皇后竭尽全力地说服,诱惑着。
赵瑾熙见状,反而笑了:“林相,你刚才那一犹豫,对皇后来说已经是不忠了,你觉得她真的能够容你吗?”
“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林相为瑾熙多年来忍辱负重,本宫和瑾熙都非薄凉之人,自然会重用林相!”皇后怒声喝道。
赵瑾熙悠然道:“林相,这话你信吗?”
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咏泉身上,而作为两人的目光中心,林咏泉却很淡然,难以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其实,我不是赵瑾熙,对林相来说更有利。”赵瑾熙忽然开口,悠悠地道,“林相先是江南王,然后是秦氏,再来是德明帝,最后却又投靠皇后。这种人,根本没人会相信你,都会过河拆桥,但是现在林相你拿到了我的把柄,就算我想兔死狗烹,总还要有所顾忌,不是吗?”
皇后心中一震,这番话,的确说中了林咏泉最大的软肋。
他的确智谋过人,但是毫无忠心,未掌权时,她和瑾熙需要他的智谋,他的权势,但是一旦瑾熙继位,情形就不同了,肯定要担心林咏泉转投他人。尤其,他们比谁都了解林咏泉智谋的可怕,也比谁都忌惮,绝对不会容许他为别人所用!
事实上,在他们一开始的谋算中,的确想要兔死狗烹,只可惜田应璋半途出了岔子。
赵瑾熙这么说,林咏泉必然心动,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果然林咏泉眸光微动,看向赵瑾熙的目光缓和了许多,显然意动了。
“林相,本宫可以立誓,如果这次你帮本宫除掉这个野鬼,便是最大的功臣,等到瑾熙即位后,立刻赐予你丹书铁券!“皇后心知不妙,为了扳回一局,立刻加大了筹码。
丹书铁券是前朝的一种赏赐,一般都是赐予有极大功勋的功臣,但凡拥有丹书铁券的人,无论犯了何等罪过,都可免一死。
赵瑾熙嘲讽道:“林相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画饼充饥。且不说她到时候会不会兑现承诺,即便她会赐予你丹书铁券,但前朝拥有丹书铁券的将军们,死了的难道还少吗?”
“林相,眼下他处于下风,才会这样说,但等到事情过去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不是瑾熙?相反,你知道了他如此重大的秘密,他若真的继位,岂不是要寝食难安,担心你有朝一日揭露?到时候他只会更加想要杀你而已!”
皇后也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攻之以心术。
赵瑾熙眸光冷凝,沉声道:“林相若有怀疑,那我现在可以写一份供状,说明我并非赵瑾熙,而是冒充顶替,画押为证,然后将供状给你。到时候无论我多么想要杀你,只要一日没有拿到这份供状,我就不敢动手。以林相的聪明才智,想要保管这么一份供状应该并不难!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母后之前给林相的传书,互相辅证,不是吗?”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甚至直接就拿出了纸笔,从容写下今日之事,并且画押按印,递给林咏泉。
皇后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林咏泉看过供状,见其中并没有做手脚,便浅笑道:“皇后娘娘,得罪了,微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殿下的提议更有保障!”
皇后见势不妙,猛地向门口扑去,凄厉地大喊:“来人呐,有人要谋杀本宫!”
赵瑾熙心头一紧,急忙上前两步,一掌将她劈晕,却还是没能拦住她的呼喊,正自懊恼,担心会被人听到,惊动众人,却见林咏泉依旧淡然自若,心中一动,道:“原来林相早有安排。”
“既然要做得利的渔翁,微臣又岂能不做好准备?”林咏泉淡然笑道,“殿下大可以放心,凤仪宫的宫女太监都被微臣安排到最偏远的地方去了,绝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喊声。”
“林相深谋远虑,佩服佩服!”赵瑾熙恭维道。
林咏泉同样拱手:“大殿下当机立断,懂得取舍,微臣也佩服得很!”
尽管两人都对对方有着深深的忌惮,却因为各有筹码,反而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但目光相对之时,却还是有着无限的锋锐对峙之意,不过只有一瞬,便被彼此巧妙地掩饰了起来。
赵瑾熙看着昏倒在地的皇后:“那现在先处置这个女人吧!”说着上前便要动手。
“殿下且慢,皇后娘娘现在还不能死。”林咏泉拦阻道。
赵瑾熙疑惑:“为什么?”
“皇后娘娘毕竟是殿下的生母,如果她此时过世,即便没有人怀疑殿下,按照大华的礼法,殿下也要为皇后娘娘守孝。到时候赵洛熙那边的人肯定会挤兑殿下,让您为皇后娘娘守灵,不许参与政事。三年孝期之后,殿下还要如何与赵洛熙为敌?”林咏泉为他分析道。
赵瑾熙现在名声已经摇摇欲坠,若是再被冠上不孝的名声,情形只会更加危急。
倒是赵洛熙虽然也是皇子,但太后当初已经当众否定了皇后的身份,认为赵洛熙是嫡子,皇后和赵瑾熙只是妾与庶子,即便赵洛熙不为皇后守孝,也是能够说得过去的。
而且皇后还有毒杀重臣之子的罪名,要是赵洛熙他们更狠一点,直接请求废掉皇后的皇后之位再入葬,那就更加麻蛋了。
赵瑾熙一顿,思索起来,犹豫道:“那要怎么办?等到她醒来,定然会揭发我!”
“殿下不是精通药物吗?弄点药,让皇后娘娘重病昏迷,难以下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林咏泉悠然笑道。
赵瑾熙恍悟,他也是被今日的事情震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否则,训练营出身的他,最先想到的就应该是用药。不过,想到今日这场事,他又不由得焦虑起来:“奇怪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皇后突然会怀疑起我来?”
他自认为伪装得足够好,不,不能说伪装,他是真的当自己就是赵瑾熙。
“殿下,哪怕您知道赵瑾熙所有的记忆,但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人,无论怎么伪装,都会被发现的,只是是否会怀疑到这一点的问题罢了。皇后是赵瑾熙的生母,从小抚养他长大,对他寄予厚望,对赵瑾熙的了解自然无人能及,她又是精明睿智之人,早晚会怀疑到这一步的。”林咏泉毫不在意地道。
赵瑾熙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声音微微发颤:“林相的聪明睿智,远胜皇后,难道说你也——”早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
“殿下,微臣说了,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人,再怎么伪装,也会露出破绽的。”林咏泉微笑着,迎上了他的目光。
赵瑾熙眉宇微蹙,眼睛也眯了起来:“那林相为何隐而不发?”
“我想要的,是权势和荣耀,至于给我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皇室血脉,我并不在意。何况,正如殿下先前所言,您不是赵瑾熙,对我来说更加稳当,不是吗?”林咏泉眉尾轻扬,似笑非笑,睿智精明之中夹杂了几分冷酷。
赵瑾熙心中不由得涌起了惊涛骇浪,很显然,林咏泉比皇后更早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是他隐忍不发,而是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皇后揭发这一切,然后占据主动权,从中谋取利益。这份敏锐,这份堪称冷酷的谋划,实在令人心惊,令人不敢相信。
但同时,他也暗叫侥幸。
也幸好今日之事,皇后叫来的人是林咏泉!
幸好是这样只讲利益,不讲情义的林咏泉先发觉,若是对赵瑾熙忠心耿耿的田应璋,或者对皇后忠心耿耿的镇国侯元毅察觉这一切,恐怕他早就被当成妖邪处死了。所以说,林咏泉这样的人,也有他的好处,至少,有足够的利益,哪怕翻天覆地,他也可以眉头都不皱地去筹谋,去做。
这一点,他若是用得好了,也可以说多了一把极其锋锐的利刃,只不过,是双刃的,可以伤人,也有可能伤己。
※※※
将所知所有的毒药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赵瑾熙很快就选定了要用的药,不过这种毒药他并未带在身上,又折回自己的宫殿去了,来给皇后服下。
林咏泉这才去喊已经被他安排在最偏远地方的宫女太监。
等到檀香等人进了正殿,看到的就是赵瑾熙抱着昏迷的皇后,满脸焦虑,连声喊着:“母后,你醒醒啊!母后!”
“殿下,这是怎么了?”檀香急忙上前,只见皇后面容有些抽搐僵硬,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赵瑾熙痛心疾首地道:“母后今晚召我和林相前来,商议正事,说着说着,又说起了香馨的事情,母后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突然就晕倒了。”
檀香之前虽然不如香馨得用,但也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也基本清楚香馨一事的前后始末,以皇后的自负,苦心安排好的妙计却被人反过来将了一军,不但折了香馨这个臂膀,还被禁足,肯定难以接受。而且从昨天到现在,皇后的情绪也很不对劲儿,因此并没有怀疑。
“看这情况,奴婢担心是中风,还是赶快请太医来看看的好。”檀香焦虑地道。
毕竟皇后已经年近五旬,又骤然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一时气急攻心,中风的可能性很大。
赵瑾熙点点头:“那就快去请太医,我在这里守着母后!”
“不行,殿下,皇后娘娘如今正在禁足,您和林相在此,算是怎么回事?别人会生疑心的,您和林相还是快回去吧!”檀香心中焦虑,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劝说道。
赵瑾熙当然知道这点,不过是为了在檀香面前做戏,才故意那么说,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又回头担忧地看了皇后好几眼,这才和林咏泉一起离开。
※※※
皇后病重一事,很快就传遍了皇宫。
虽然被禁足,但皇后毕竟是皇后,就是太后和敏妃也不能拦阻太医来给皇后诊病。经过四五个太医的诊断,得出的结论都相同——中风!
皇后本来就有体弱多病的名声,多年来一直在凤仪宫养病,连宫闱大权都放手了,众所周知。如今她已经年近五旬,之前周府一案,心腹香馨被杖毙,自己被禁足,肯定深受打击,在这种情况下中风很正常,因此,所有人都像檀香一样接受了这件事,没有丝毫怀疑。
皇宫之中,唯有周静雪担心皇后诈病,暗中图谋什么,但所有太医都众口一词,她也就暂时按捺住了这份疑惑。
倒是赵洛熙和燕宇都觉得有蹊跷,昨天萧夜华才说过那些话,结果今天皇后就病重,未免也太巧了吧?
于是乎,南陵王府的暖阁之中,又多了两个蹭吃蹭喝的人。
对着这两位不速之客,萧夜华当然没有好脸色。
燕宇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和吃好吃的诱惑,假装没看到,端了一盘糕点,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反正肯定会有人打先锋,他只要安静地吃,安静地听就行了。
果然,赵洛熙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皇后病重,就是你所说的办法?”
“皇后病重与我何干?我这几天又没进宫!”萧夜华冷哼一声,尽管神色不善,但俊美仙逸的容颜却没有因此有丝毫逊色,反而显得更加生动鲜活了些。
这也是赵洛熙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的确,萧夜华连宫都没进,根本不可能做任何手脚,但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而且,根据他对萧夜华的了解,这样的表情,肯定是知道什么内情,却故意卖关子不肯说:“不过,就算皇后病重,也不可能逼赵洛熙造反吧?”
言下之意,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与萧夜华有关。
萧夜华也不反驳,这次倒不是他故意卖关子,而是这件事还牵扯到陌颜的秘密,自然不能对别人说。
以皇后的手段,他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一个心腹眼线千难万难,但要在凤仪宫安插进去一两个洒扫宫女之类的却很简单。红叶和流珠都是他早就安插进去的人手,只是如今才派上用场。
两人故意说那番话,故意让皇后听见,原本还准备好了书信之类的证据,没想到皇后竟然连问她们都省了,直接跟赵瑾熙对质了。
而皇后所谓的病重,不管太医怎么说,他有九成的把握,是赵瑾熙下的毒。
赵瑾熙显然也发现了直接把皇后灭口的危险性,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拖延时间。不过,他偏偏就不想让赵瑾熙拖延下去。
于是,萧夜华没有理会赵洛熙,反而向林陌颜微笑道:“陌颜,既然皇后病重,作为神医赵天一,你是不是应该去给皇后诊断诊断?”
林陌颜是另外一个知情者,自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好笑。
说真的,这手段够促狭的!
见两人眉来眼去,赵洛熙更确定这件事跟萧夜华有关。听他的眼下之意,皇后病重显然另有内情,但并非他们做的手脚,否则没必要让陌颜去诊病。难道说——
他心中猛地一跳,皇后病重,难道跟赵瑾熙有关?所以萧夜华让陌颜去给皇后看病!
不知不觉中,赵洛熙竟然也猜到了大半,只是不知道,萧夜华动了什么手脚,竟然让皇后和赵瑾熙母子反目成仇?
不过不知道就算了,他又不是萧夜华这种变态,只要知道大概,然后做好应对的准备就行了。
燕宇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问道:“问题是,陌颜是南陵王世子妃,跟皇后明显不对盘,要找什么借口去探病呢?”
“很简单,外祖母身为太后,自然关心皇后的身体,所以让医术高超的外孙女,也就是我去给皇后诊断一下,不是很合理吗?”林陌颜巧笑倩兮。
燕宇拍拍额头,没错,他怎么把太后给忘了?
作为皇后的长辈,关怀一下晚辈的身体,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
以太后对林陌颜的宠爱,加上跟皇后的敌对,求得这么一道旨意实在太容易了。林陌颜不费吹灰之力,便在赵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凤仪宫。
本来香馨被杖毙,皇后被禁足,凤仪宫的劲头已经连掉了好几截,皇后这一病,算是彻底压垮这座原本尊贵骄傲的宫殿。
林陌颜来到凤仪宫前,看到的就是一片愁云惨雾。谁都知道,若是皇后就这么一病不起,或者干脆死掉的话,他们这些宫女太监也就等于完了。
作为皇后如今的贴身宫女,檀香算是门面,这两天的迎来送往都是她在张罗。看到林陌颜,檀香不由得有些惊讶:“奴婢参见南陵王世子妃!”
“太后娘娘听说皇后娘娘病重,太医们又无法治好,便请南陵王世子妃来给皇后娘娘诊病!”不用林陌颜开口,赵嬷嬷便道。
檀香眼前一亮,这位南陵王世子可是那位曾经被称为医术超绝的神医赵天一呢!虽然其他太医都说无法救治,可是,说不定她能治好呢?于是,她欣喜地道:“有劳世子妃,娘娘在寝殿,世子妃这边请。”
寝殿之中,站着不少宫女服侍,守在床边的则是二殿下赵瑾熙。
侍疾是孝道,赵瑾熙这段时间正声名狼藉,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自从“得知”皇后病重后,就天天过来侍疾。
看到前来的林陌颜时,赵瑾熙眼角不由得跳了跳。
原本的林陌颜已经是倾城绝艳了,但成婚数月,少女的青涩和稚嫩褪去,略添了几分风情,越发动人心魄。原本寒如冰雪的冷艳,也融化了许多,眼眸和神情比先前要灵动清澈潋滟得多,清楚地告诉了别人她过得有多好。
赵瑾熙握了握手,心中一阵刺痛,以及嫉妒。
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绪,毕竟,星儿会来这里,绝非偶然。
“这是怎么回事?”赵瑾熙问道。
檀香惊喜地道:“殿下,是太后娘娘命世子妃前来给皇后娘娘看病的!”
世子妃!
赵瑾熙心头又是狠狠一紧,盯着林陌颜。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很快就站起身来,却不是给林陌颜让位,反而用身体将皇后遮挡得严严实实:“多谢……林小姐好意,不过,母后是中风,太医们都说了无法苏醒,就不劳林小姐操心了,请回吧!”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他并未称她世子妃。
谁也没想到赵瑾熙会是这个态度,在场的宫女,包括赵嬷嬷都是一怔。
林陌颜玩味地看了看他,又朝着他身后的皇后扫了一眼:“真奇怪,我好心来给皇后娘娘看病,怎么二殿下却如此拦阻?难道二殿下不想皇后娘娘好起来吗?”
当然不想!赵瑾熙在心中暗暗道,因为这毒就是我下的,如果她好起来,我就要不好了。
前世在训练营时,他的医毒之术就不算好,只能说比普通的名医强一点,后来知道的几个特殊的方子,还是星儿跟他在一起时教给他的,其中就包括这次让皇后看起来像中风的毒药。
以星儿的医毒之术,以她的眼光,只怕看几眼,稍微诊一诊脉就能察觉出来,也能猜到下毒的人是谁。
就算星儿不能直接以前世的事情作为证据揭发他,但只要她能治好皇后,让皇后说出真相,他就会立刻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无法翻身!
这几天,他天天在皇后病床前守着,除了博得一个孝顺的美名外,就是防着星儿前来诊断。
现在证明,他做这个防范实在太对了。
但这些话,赵瑾熙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只是淡淡地道:“那是我的母后,是我的生母,我自然希望她好起来。只是,我不相信林小姐罢了!”
原本满心奇怪,正要上前劝说的檀香一怔,停住了脚步。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萧夜华是大殿下的拥护者,林小姐又是敏妃的好友,谁知道你会趁着诊脉的机会,做些什么事情?母后病重,已经够凄凉了,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机会落井下石的!”赵瑾熙义正词严地道,言语神情都无可挑剔。
星儿既然来,就说明她肯定有了某种怀疑,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给皇后看病,这时候靠软化根本就没办法拦阻,还不如直接撕破脸。
林陌颜眸光在他身上定了定:“正如二殿下所言,皇后娘娘如今的情况已经够坏了,难道我还能让她变得更坏吗?相反,若是让我诊断,能够治好皇后娘娘也说不定!”
“林小姐这个说不定用的真好,若是母后康复了,就是你的功劳,若是康复不了,就是病重无奈,对吧?若是不幸亡故,也是因为病情太重,无力回天?你以为我会上你这样的当吗?”
她越是坚持,赵瑾熙就越是抗拒,却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引人怀疑,又道,“除非世子妃能够发誓,一定能治好母妃,否则,我绝不让你诊治!”
如果星儿真的发这样的誓言,那也顾不得皇后身死的后果了,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毒死皇后,绝不容许她活着说出那个秘密!
林陌颜目光游移不定,显然也在思索要不要发这个誓,最后慢慢地道:“事无绝对,再高明的医生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病人。”
“那就免谈,林小姐请回吧!”赵瑾熙干脆利落地道。
林陌颜沉默了会儿,淡淡开口道:“既然二殿下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先走吧!不过,如果二殿下,或者——”目光在檀香等人身上顿了顿,微笑道,“有谁改变主意的话,我随时都乐意为皇后娘娘诊断病情,毕竟,遇到一个疑难杂症,任何大夫都会心生好奇的。”
说罢,目光又在赵瑾熙身后的皇后身上晃了几晃,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檀香有些犹疑地道:“二殿下,世子妃医术高明,或许——”
“檀香,萧夜华是赵洛熙的人,林陌颜又跟周静雪交好,你觉得她会好心来给母后治病?万一她趁机对母后下毒手,却说母后是病重而亡,该怎么办?”赵瑾熙严厉地道,
这也正是檀香犹豫的地方:“殿下说的是。”
“如果让她诊治,母后十有八九会出事;但若是不让她诊治,母后还有康复的希望。就算是要诊治,也得由我们信得过的大夫来才行,我就不信,天底下只有林陌颜一个神医!”赵瑾熙也知道光凭那些不足以说服檀香,还要给她希望才行。
果然,闻言,檀香脸上松了口气:“殿下说的是,是奴婢先前想差了!”
“你也是担忧母后的病情,不能怪你。不过,日后你守在母后身边,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能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接近母后,知道吗?”赵瑾熙叮嘱道。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皇后身边,所以必须要叮嘱好檀香,不能有分毫疏漏。
檀香只当他担心皇后的安危,坚定地道:“殿下放心,有奴婢守着,谁也别想靠近皇后娘娘!”
赵瑾熙点点头,虽然得到了檀香的承诺,却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他这样强硬地拒绝,只会让星儿更加疑心,尤其看她临走前的模样,显然不会就此放弃。如果她真的狠下心来,允诺一定会治好皇后,再严密防备,不让他有下手的机会,那等到皇后苏醒,他可就真的完了!
出了凤仪宫,赵嬷嬷忍不住道:“这个二殿下也真是的,小姐好心来给皇后看病,他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说,皇后的病情真有什么蹊跷吗?”
不过,更让她奇怪的是,陌颜小姐竟然主动向太后请旨,来给皇后看病,明明就像二殿下说的,无论是萧世子,还是陌颜小姐,都跟皇后处在敌对的关系上,不受欢迎也是可以预料的。
林陌颜淡然道:“机会有的是,我们慢慢看着就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会被赵瑾熙拒绝,甚至,她就是故意挑赵瑾熙侍疾的时候前来的。
萧夜华的如意算盘,她清楚得很。
揭发赵瑾熙的身份疑点,虽然能除掉赵瑾熙,但德明帝还在,还是名正言顺地君父,他绝不会轻易让赵洛熙即位,事情就又陷入了僵持。所以,萧夜华是要逼迫赵瑾熙,让他感觉到危机,感觉到压力,最后狗急跳墙,谋逆逼宫,然后趁机一举解决赵瑾熙和德明帝两个障碍。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给皇后看病,只是给赵瑾熙一点心理压力罢了。
只有让他觉得危机四伏,她随时都可能治好皇后,揭发他,在这种情况下,赵瑾熙才会觉得被逼到绝路,只能谋逆,而且要尽快谋逆,以免露出空子,被她抓到机会治好皇后。
换而言之,她也就是来走走过场罢了。
而且,估计还得再走几次。
这样才能让赵瑾熙真切地察觉到危机,走上萧夜华为他安排的那条路。
※※※
“什么?殿下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动宫变?”密室之中,镇国侯元毅震惊得失声喊道。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二殿下的确步步不顺,弄得现在谣言四起,但只要沉下心,用心筹谋,还是有翻局的可能的。明明有机会用名正言顺的方式成为太子,登上大宝,为何会突然间决定谋逆逼宫呢?
这可是一条绝路,非生即死!
二殿下的处境,还没绝望到这个地步吧?
赵瑾熙看了看林咏泉,他可以告诉林咏泉是因为林陌颜的医术,却不能这样告诉镇国侯,否则,以皇后父亲对镇国侯的恩德,元毅可未必会站在他这边!
所以,必须要有更加合理的理由,之前林咏泉说了,原因他来解释。
“皇后不是病重,而是中毒!”林咏泉不紧不慢地道,“下毒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赵洛熙他们。他们想要借皇后的亡故,逼得二殿下退出朝政。”
镇国侯拍案而起:“有这种事情?”
皇后的父亲对他有救命、提拔、教导之恩,可以说,没有皇后的父亲,就没有他镇国侯元毅。所以,这些年来,他始终对皇后忠心耿耿。也因此,对方向皇后下这种毒手,更加让镇国侯不能忍受。
“岂有此理?皇后娘娘纵然有所差错,但毕竟还是国母,他们竟然敢下这种毒手?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不揭发此事?毒害皇后,也能令他们身败名裂吧?”镇国侯怒气冲冲地道。
林咏泉淡淡地道:“没有证据,甚至,皇后是中毒这件事也只是我们综合多方信息,才推测出来的结论,对方的手段太高明,我们拿不到确实的证据,贸然发难,只会伤及自身。”
镇国侯气冲冲地坐下,冷静了一点。的确,对方是现在正如日中天的大殿下,美名远扬,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被当做是污蔑、栽赃,不但没办法让他们得到惩罚,反而会令二殿下的声誉雪上加霜。
“就算这样,也用不着起兵逼宫吧?”镇国侯犹豫着道,“现在举事,我们胜算并不大。”
林咏泉依旧神情淡淡:“皇后撑不了多久了,一旦她死了,赵洛熙他们一定会借此逼二殿下退出朝政。二殿下若不退出,就是不孝,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若是二殿下退出,一年之约,赵洛熙可以轻松获胜,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之后他要铲除我们的势力,就更加名正言顺了。等到殿下三年孝满,回到朝堂,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胜算?”
镇国侯哑口无言。
大华以孝治天下,德明帝大权独揽时,也不敢对太后无礼,赵瑾熙若是在这上面有亏,肯定会被百官指摘,失去了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
“林相说得没错,虽然我已经四处寻找名医,但并没有多少效果,所以我们必须在母后薨逝前,起兵举事,这样还能为母后讨得一个公道!”赵瑾熙急忙道,“如果真让他们得逞,步步紧逼之下,我们的势力只会越来越缩减,现在反而是我们最大的机会,又能够出其不意。”
林咏泉真是个智囊,竟然能够想出这么合情合理的解释,果然不愧是左相!
镇国侯一下子被说服了,的确,与其束手待毙,被对方一点一点连根拔起,还不如奋起一搏,说不定还有赢的机会。
“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镇国侯问道。
赵瑾熙面露悲痛:“母后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时间有点紧张,毕竟,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兵权。”镇国侯皱眉。
他掌管京禁卫算是个机会,只可惜之前为了算计忠勤侯,他暂时让出了京禁卫,结果就再也没有拿回来。
“现在真能可用的,就只有我手底下的数百亲兵,还有之前我们私下训练的五千私兵,还有四面八方零零碎碎的人手。”镇国侯计算着,“再怎么算,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七千人。”
七千人,想要逼宫成功,希望太小了。
林咏泉摇摇头:“那五千私兵都在京郊偏远的地方,如果全部入城肯定会引起警惕,说不定还没入城,就先被京城的卫军消灭了!想要不引起注意地潜入京城,一千已经是极限。”
“这样完全不够!”镇国侯有些烦躁地道,却也知道林咏泉说得没错,这么短时间,想要五千私兵入城,根本不可能。七千人希望都不大,更别说三千人了。
没想到林咏泉却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怎么说?”赵瑾熙和镇国侯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追问道。他们都知道林咏泉的厉害,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想到办法了。
林咏泉依旧淡定:“无非是两点,第一是加强我们的力量,这段时间,我们要尽可能的拉拢有兵权的人,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尽可以许诺,反正只是要成事,我们原本就要清洗掉一大片人手。”
“嗯,虽然现在赵洛熙站着上风,但是他终究根底浅,全靠忠勤侯支持。但军中与忠勤侯不合的人也有不少,只要我们小心试探,应该能拉过来一批。”镇国侯点头,他是武将,对于这个体系里的关系和矛盾,自然比别人清楚。
说起来这都要感谢德明帝。
若非他多疑,不肯将兵权交付一人,非要多人制衡,而且还喜欢挑事,让武将不合,忠勤侯兵权在握,也不至于又那么多仇敌,更别说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只要利用好这两点,应该能拉过来一些人,其他则会保持中立。
赵瑾熙点头道:“不过千万要小心,先慢慢试探,等到确定了再商议大事。否则,若是消息泄露,我们就全完了。”
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出其不意,所以保密性一定要做好。
林咏泉也叮嘱道:“另外,对于这些新投靠的人,首先要有一点挟制的手段,以免他们临阵倒戈,其次,真正的机密,以及举事的详细经过,都不能提前告诉他们,我们真正要依靠的,还是自己的人手,这些人只是打边鼓,营造形势而已。”
赵瑾熙和镇国侯都点了点头,他们也都知道,最能信任,能发挥最大作用的,还是自己人。
“还有镇国侯,令郎在边境驻军,如今曼陀国已经投降,根本不敢犯境,不妨写封书信给令郎,让他先带人手回京,作为援手,同时令手底下的军队带兵,待我们事成后,便以最快速度返京,助殿下稳定大局!”林咏泉补充道。
镇国侯点头应是,心中叹息,可惜大军出动,动静实在太大,难以掩饰,否则直接让胤儿带大军回来,希望会大得多。
“除了增加我们的实力,就是削弱敌人的实力了。”林咏泉继续道,“京城的兵力主要有三,第一,皇宫的守卫,这也是我们一定要压住的人,只要能够进入皇宫,逼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同时斩杀赵洛熙等敌首,事情就算成了一大半了。”
赵瑾熙思索着道:“母后在宫中经营多年,皇宫各处都有人手,只要安排好,我们进入皇宫并不难。至于进入皇宫之后……我来想办法吧!”
镇国侯和林咏泉都知道他这一年多研究药物,多半是有什么办法令皇宫的守卫失去战斗力。
赵瑾熙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陌颜,他能发挥的手段更多。但先在有陌颜在旁牵制,要怎么做,他就得好好想一想了。
“其次是京禁卫,他们人手众多,而且就在京城之内,一旦发现皇宫的异常,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分散他们的人手,让他们自顾无暇,没有精力再去理会皇宫中的事情,只要能够拖延一晚上,等到赵洛熙死了,也就无所谓了。”
镇国侯叹息:“这个京禁卫是忠勤侯一手经营打造的,非常严密,外人很难插进去手,也很难做手脚。哪怕我接手京禁卫这许久,也不过拉拢到一两个将领。”
“那就想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京禁卫负责京城,这段时间尽量营造骚乱,制造事端,让他们筋疲力尽,无暇顾及皇宫。而且,搅混了水之后,也有助于我们潜入更多的私兵。”赵瑾熙沉思着道。
这种阴谋诡计的事情,他倒是很擅长,信手拈来。
林咏泉点头:“最后就是守护京城的卫军,不过他们最好应付,守军虽然人数最多,但都在城郊驻军,没有命令不许入京。只要我们控制住京城,不让消息传出去,等到镇国侯世子带领大军赶回京城,就尘埃落定了,他们也就蹦跶不起来了。”
两人都点点头,的确,只要不露出风声,不让人出城报讯,人数最多的卫军反而是最好应付的。
再说,不泄露风声也不算难,只要守住京城的四个城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基本上就没什么消息能传出去。
“不过,有一个人我们绝对不能忽略,就是原冥域少主,现在的南陵王世子萧夜华!”镇国侯忧虑地道,“这个人武功超绝,无论是跟我们的兵卒厮杀,还是出城送信,都对我们很不利。”
赵瑾熙脸色一沉,想到了和冥焰的几度交手。
虽然非常讨厌这个人,不过想到他的身手,赵瑾熙也不得不承认:“镇国侯说的没错。”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咏泉身上,一来是因为林咏泉是他们之中智谋最高超的人,他能想到的,绝非他们所能猜度;其次,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萧夜华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世子妃,也是林咏泉的亲生女儿,林陌颜!
“南陵王世子妃……”镇国侯沉吟着道。
林咏泉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道:“如果镇国侯能够抓住她,并且保证不会被冥焰杀上门,那倒的确可以用她来胁迫冥焰。只是,我想问问镇国侯,万一冥焰找上门,需要多少人手才能挡住冥焰?”
镇国侯哑然,说来说去,这又回到了原先的死胡同,就是硬对硬,杠上了冥焰,这会让他们损失非常多的人手,对他们的大事极为不利。
“大家都是为了正事,集思广益,若是林相有更好的办法,自然最好。”赵瑾熙出来打圆场。
林咏泉沉默了片刻,才道:“最简单,最不耗费人手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冥焰出现。”
“不要让冥焰出现,这是什么意思?”镇国侯豁然不解。
林咏泉沉吟着道:“我注意过萧夜华,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我可以确定,他的确不会武功。那种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没办法伪装了。所以,虽然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是我猜测,或许是在不同时间出现的,冥焰会武,萧夜华不会,而且不是能够随便转换的。”
“可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人。”镇国侯不解地道,他自然不会怀疑林咏泉的推定,甚至想还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林相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关于冥域少主的一些传说。”
在传言中,这位冥域少主残暴嗜杀,带着一丝疯狂,跟冷静睿智的萧夜华殊不相类。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以萧夜华的智慧,即便有那么强的武功,也不会那样硬来,而会用更加巧妙的办法。
赵瑾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大字——双重人格。
“我觉得,林咏泉所言有理,如果没有这种限制,萧夜华的智谋,加上冥焰的武力,可以说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赵瑾熙迟疑着道,
这也是他们一直没有冥焰和萧夜华是同一人的事情散布出去的原因。毕竟冥域势力强大,少主武功超绝,如果让朝臣知道这件事,光是这种赤裸裸的实力展露,都足矣让无数人都放弃赵瑾熙,站到赵洛熙那边去。
他们才不会做这种给对方造势的蠢事呢!
镇国侯觉得林咏泉所言有理,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光靠推测。
“万一,我是说万一,林相你猜错了怎么办?或者说,我们以为是萧夜华,实际上是冥焰怎么办?毕竟两人是同一个人,谁能够真切地分辨出来呢?”镇国侯知道自己这话绝对不讨喜,但必须说。
起兵逼宫是大事,必须要考虑好所有的方面,不能有任何疏漏,尤其是在冥焰这件事上。
林咏泉丝毫也不意外他的疑惑,点头道:“很简单,只要试探一下就知道。
“怎么试探?不会要派人去试探他的武功吧?”赵瑾熙犹豫着道。
林咏泉嗤笑道:“当然不行,如果让人去行刺,说不定本来是萧夜华,都被刺激成冥焰了,说到底,他们是同一个人,真的遇到生死危机,变换身份的可能性很大。这样可就弄巧成拙了。”
“那要怎么试探?”镇国侯问道。
林咏泉看了眼赵瑾熙,眸光微闪:“很简单,到时候暗中放出消息,就说南陵王世子妃几次三番前来凤仪宫,图谋不轨,殿下您忌惮她的医毒之术,决定除掉她。然后,看看南陵王府的反应就行了。”
※※※
又一次到凤仪宫试探,被拒之门外后,林陌颜毫不在意,反正她的任务就是来晃荡几圈,制造一下心理压力。
再一次在太后面前表示了一下对皇后病情的怀疑,营造了一下气氛,林陌颜便和萧夜华轻松自在地回到了南陵王府。
刚到门口,还未下车,便听到门口一阵喧哗声。
萧夜华掀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护卫跑过来,恭敬地禀告道:“回禀世子,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说是要见世子妃。”
“见我?婴儿?”林陌颜秀眉微蹙,转头看向萧夜华,“该不会是你的风流账?人家抱着孩子找上门了?”
看到这般俏皮淘气的陌颜,萧夜华心中一动,展眉一笑,眸光潋滟,动人心魄:“你觉得可能吗?除非孩子是你的!”
林陌颜当然只是开玩笑,笑了笑,吩咐道:“让她过来吧!”
很快,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前来,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粗布衣裳,面色暗沉,手上都是老茧和冻疮,显然是贫苦人家的妇人。她畏畏缩缩地上前,惴惴不安地跪倒在地:“民妇拜见世子妃。”
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她的样子,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平民百姓,林陌颜放缓了语气,温和地道:“起来吧!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见她模样温和,妇人略略放松了点,将怀中抱着的婴儿向前一递:“有人托民妇将这个孩子送给世子妃。”说着,又惴惴不安起来。
林陌颜朝那婴儿看去,目光顿住。
“你认识?”萧夜华问道。
虽然相隔了好几个月,孩子已经大变样,但当初她看这个婴儿无数遍,曾经无数次细细描画他的眉眼,因此,林陌颜还是认得出来:“是苏慕华。”
一听这个名字,萧夜华就知道是谁了:“苏绍谦和赵瑶兰的儿子?”
林陌颜点点头。
“孩子是姓苏没错。”妇人连忙道,“孩子他爹好赌,把家底都输光了,为了弄钱继续去赌,要把孩子卖了。孩子他娘舍不得,两个人争执,就打起来了,孩子他娘伤得厉害,没多久就咽气了。街坊们去报了官,京兆府的人来了,把孩子他爹抓走了,听说判了斩立决。孩子他娘临死前,托我把孩子给世子妃。”
听她这么一说,萧夜华就能猜出大概。
他和林鸿渐都恨苏绍谦和赵瑶兰亏待林陌颜,于是联手报复,苏绍谦出不了京城,但是在京城之中却也绝对看不到一点希望。大概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他染上了赌瘾,很快就把家底败光,然后一家人搬到了京城最贫穷的地方。
这个妇人大概就是苏绍谦他们的邻居,完全不知道这家人的底细,只是看着赵瑶兰可怜,才会冒着危险来南陵王世子府。
“她还有脸把孩子托付给你?”萧夜华不屑地道。
当初要没有陌颜,赵氏恐怕早就苦死在苏府了,结果翻身后却百般算计陌颜,差点害得陌颜失身,又为了自己和苏府的利益,揭发了陌颜的身世,然后将她除族、赶出家门。现在走投无路了,居然又把孩子送过来?
对于南陵王府这样高高在上的门第,妇人有着天生的畏惧,闻言害怕触怒贵人,忙解释道:“孩子他娘原本让找孩子他舅,可是,孩子他舅不认,说没有妹子,更没有外甥,孩子他娘才说让我来找世子妃,还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但孩子没错,求世子妃看在旧日情面上,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说着不由地叹了口气。
听孩子他娘这话,显然得罪过这位世子妃,不知道世子妃会不会迁怒?可是赵氏也好,孩子也好,看着也着实可怜。
林陌颜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了。张祁,把孩子接过来。”又吩咐护卫道,“去五两银子给她。”无论如何,这妇人把孩子送过来,总算是一片好心。
没想到还能有赏赐,妇人连连谢恩,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萧夜华微微皱眉:“你不会真要养这个孩子吧?”
“你不喜欢?”林陌颜问道。
萧夜华干脆利落地道:“不喜欢!”
他现在对陌颜的占有欲正是强得不可思议的时候,别说别人的孩子,就是他自己的,都未必能喜欢到哪里去,更别说这个孩子还是苏绍谦和赵瑶兰的!想到他们曾经那样对待陌颜,他却要养着他们的孩子就非常不爽!
“这个孩子的命算是我救回来的,看到他出生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激动,好像真有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我天天逗着他玩,看到他笑觉得心都要融化了.......”林陌颜轻声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孩子远远地送走吧!”
张祁接迟疑着问道:“要不要——”
“不用了。”林陌颜摇摇头,“不必告诉我他到底在哪一家,也不用去打听他的消息,找个富裕宽厚,没有孩子的好人家收养他,之后,就跟我没关系。”
她是真的曾经把他当成亲弟弟,想要给他这世间的一切好,但是,却也真的被苏府伤透了心,不愿沾染任何跟苏府有关的人和事。
赵瑶兰说得没错,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跟这个孩子没关系。
只是,她不恨这个孩子,没想过要报复他,但是,也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抚养他。
“是。”
※※※
皇后被禁足后,皇宫、朝堂和京城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什么能够让整个京城沸腾的事情。但是,却有一些改变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原本不合的官员突然走近了,原本和睦的人突然分道扬镳,哪家的后宅又争风吃醋,弄得焦头烂额……
看似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却隐含着某种信息。
仿佛有无数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直等到汹涌翻出的时候。
与平静的朝堂相比较,京城的街头巷尾却突然出现大大小小的事端,小到做买卖的双方口角,大到纵马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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