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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都能听出燕宇声音的嘶哑,以及那种嘶哑中所隐藏的恐惧,恐惧,却又不甘心,总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想要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想必这时候哪怕南明太子是骗他说燕离还活着,他都会让自己相信吧?
南明太子显然也看出来,眼珠乱转,又在思索着什么诡计。
然而,这时候云萝公主却猛地抬起头来,道:“哥哥说了,如果燕离活着回来,必然会打乱我们的计划,所以,他非死不可!那天,他从皇宫出来,我假装向他求救,趁他不备,用蛊虫控制了他,趁他无法反抗的时候,用匕首刺中了他的心脏!”
轰隆隆!
燕宇脑海中空白一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燕离或许已经遇害,但每次只触到这念头就不敢再想下去,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奢望着他或许还活着!但如今亲耳听云萝公主说出这个消息,对他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阿离……他的弟弟,死了……
“哥哥!”
耳边似乎又想起了燕离充满活力的声音,眼前浮现出他略带天真的脸,眼眸总是闪闪发亮,生机勃勃,好像这天地在他的世界里是如此的美好……他从小当做珍宝一样疼爱的弟弟,放在手心上的弟弟了,他……全天下最好的弟弟……就这么没了。
没了……
“所以,和云萝公主你的藏身之处一样,你杀了燕离,连同他的尸体一起藏在了忠勤侯府?就在府内的那条河里对不对?那条河和普通府邸观景的河不同,宽、深,湍急,将他的尸体丢下去,顺着河一直往下流,经过外城,汇入护城河,再朝着下流的云峡河流下去,不动声色,不会有任何人发觉,对不对?”
燕宇喃喃地道,他并不愚钝,上次萧夜华来忠勤侯府曾经问起那条河,再联想到云萝公主曾经藏身忠勤侯府躲避搜查,很容易就能够想到燕离的尸体被丢到了哪里。
谁都知道他对这个弟弟的疼爱,本以为他会十分愤怒,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够冷静地思索,看来还没有失去理智。德明帝微微地松了口气。
“我说得对不对?”燕宇直直地盯着云萝,重复了一遍。
云萝公主被他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有些闪躲地道:“是这样没错……”
“我杀了你们!”猛然间,燕宇爆发出一声呐喊,眼睛迅速地被血色充斥,整个人状若疯癫地冲上前去,一拳将南明太子打翻在地上,又一脚踢向云萝公主。
他的弟弟……阿离!
他那么善良,才会上云萝公主的当,才会同情云萝公主,才会对她不加防备,而他们居然利用他的善良,做出偷袭这么卑劣的事情,而且还将他的尸体丢入冷冰冰的河水之中……而且还是忠勤侯府的那条河……
而那时候他甚至还可能就在府中,甚至曾经在那条河便顿足过,曾经离阿离那么近,或许他的尸体曾经流经他的面前,就隔着河水的深度,却对下面的阿离一无所知,一丁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就那么任由心爱的弟弟被冰冷的河水冲荡着,就那么远去,消失……
只要想到这幅画面,他的心就疼得几乎要裂开。
初闻噩耗的冷静,瞬间的爆发,这个转变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猛,以至于在场众人都毫无准备,等到反应过来的大内侍卫上前想要拦阻他,却被他惊人的力道所慑。
每一拳,每一脚,所爆发出来的力道,都透着他深深的恨意。
“你们这些畜生,这些禽兽,对着阿离你们也能够下的去手!你们怎么能够下的去手啊?你们这些混账!你们要谋算忠勤侯府,冲我来呀,为什么去伤害阿离?为什么要杀阿离?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燕离愤怒地喊着,拳打脚踢,形若疯虎。
他一向以世家子弟自居,虽然是武将,却谨守礼仪,十分稳重,极少出手,更加不会对女人动手,但眼下,对云萝公主却丝毫也没有保留力道,甚至更加猛烈。
因为燕离,就是这个女人亲手杀害的!
“把他拉开!”德明帝喝道,南明太子毕竟是曼陀国太子,如果就这么被燕宇打死,虽然情有可原,但这样一来,大华本来占据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事情又回到了起点。
虽然如此,他却也别过眼睛,不忍看痛失爱弟的燕宇所表现出来的疯狂。
燕宇武功本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高手,如今因为燕离的死而发狂,理智脱笼,那些大内侍卫根本就无法靠近。最后还是一人拼死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其余人一拥而上,这才将他拉开。
但燕宇像是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仍然挥舞着手脚,不曾有片刻停息。
“宇儿,够了!”忠勤侯的眼睛也已经红了,老泪纵横,他心中的愤怒伤痛绝不比燕宇少,但残存的理智却让开口拦阻燕宇的行为。德明帝已经开口,如果燕宇持续这种疯狂,难保不会被德明帝记住,对他以后并没有好处。
他已经失去了阿离这个孩子,不能再眼睁睁看着燕宇毁掉。
接连喝了几声,燕宇才像是从大梦中醒来,茫然地看了眼忠勤侯,再看看南明太子和云萝公主,眼睛渐渐被雾霾和伤痛所笼罩,大喊一声,冲出了御书房。
“皇上,宇儿只是伤痛阿离的死,失礼之处,还请皇上见谅!”忠勤侯哽咽地道。
德明帝挥挥手:“朕明白,这次……还请忠勤侯和燕世子节哀顺变。”
“谢皇上!”忠勤侯也快要撑不住,简单地说了声便匆匆告退,追着狂跑出去的燕宇而去。
望着忠勤侯远去的身影,德明帝也忍不住叹息。燕离经常出入皇宫,他也常见这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心中自然也免不了惋惜和难过。但这种情绪一闪即逝,德明帝转过头,看向萧夜华的眼睛充满了赞叹和宠爱:“阿夜,这次你又立下大功,朕要怎么奖赏你才好呢?”
“皇上,奖赏的事情可以慢慢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萧夜华神色凝重地道。
德明帝深知萧夜华的事情,如果不是事态严重,他绝不会有这样的表情,心中一凛,问道:“什么事?”
“皇上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次南明太子设计如此缜密,若只说是他本性狡诈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这件事里牵扯到京城的人、事、物,地形,南明太子一介外人怎么能够知道得这么清楚?他甚至知道忠勤侯府内有一条河,可以作为弃尸的场所,将燕离的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京城……”萧夜华将种种疑点列举出来。
德明帝神色慢慢冷凝起来:“言之有理。阿夜你的意思是……”
“臣也不敢断言,只是觉得事有古怪。”萧夜华绝不会将话说死,只是点到为止,转而又道,“臣之前去忠勤侯府时,曾经听燕世子提起,说这段时间隆兴长公主府似乎有些异动,有人夜探长公主府,结果却都是有去无回,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燕世子曾经派人监察隆兴长公主府……如果说大华真有人与南明太子里应外合,绝对是冲忠勤侯府而来。皇上,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镇国侯刚刚立下大功凯旋,而且种种猜想也都只是猜想,并无证据,他要是贸然说出,非但不能够取信德明帝,说不定反而会打草惊蛇,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将德明帝的目光引到隆兴长公主府。
正好他之前曾经向燕宇透漏隆兴长公主府的异动,随后燕宇便加强了对隆兴长公主府的监控,正好接下来就是南明太子入京,然后就出了云萝公主遇害的事情……以德明帝的多疑,被他这样一提醒,再证实燕宇事前对隆兴长公主府的监控,必然会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二皇姐?”德明帝一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夜华摇摇头:“臣也不敢确定,只是,隆兴长公主常常举办宴会,广邀京城官员极其内眷,交游广阔,消息想必十分灵通……最重要的是,皇上,燕世子统领京禁卫,负责京城安全,忠勤侯府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值得信任,由他坐镇京城,皇上想必也会安心几分。若是换了别人……皇上,臣担心这其中另有图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交游广阔……消息灵通……京禁卫……
萧夜华并未危言耸听,只是将众所皆知的事情摆了出来,可一旦将这些事情联想在一起,德明帝却越想越觉得心惊,越想越觉得惊悚。周府寿宴、张婕妤遇险,以及这次云萝公主遇害……这段时间京城接连出现是非,却都无法查证,反而引得朝堂矛盾越来越激烈,仿佛有只黑手在幕后操纵,想要扰乱京城的形势。
难道,就是隆兴长公主?
阿夜说得对,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德明帝绝对不允许身边有任何能够威胁到他的势力:“朕知道了,阿夜,这件事朕会查清楚,如果查证属实,你当记首功!”
“臣不敢。”萧夜华深知德明帝疑心之重,既然这件事是他提醒的,就绝不会交给他负责。不过,他的目的本就是提醒德明帝注意到隆兴长公主而已。
只要隆兴长公主能够察觉到德明帝的关注,为了不引起怀疑,必然不敢轻举妄动,那么,短时间内就不敢向陌颜动手……
甚至,如果她蠢得没有注意到,他也会提醒她。
而如果隆兴长公主忌惮德明帝的监控,不敢轻易动用手上的资源,而她又如他和陌颜,以及林鸿渐所料的迫切地想要除掉陌颜的话,就只能按照陌颜安排好的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苏锦芳的身上。苏锦芳的分量越重,能够打入隆兴长公主内部,获得机密资料的机会就越大……
只要抓住隆兴长公主谋逆的确切证据,他就能够禀明德明帝,将隆兴长公主府彻底连根拔掉!
离开御书房,萧夜华默默地想着,抬起头,问旁边的护卫:“见到燕世子往哪边去了吗?”
大内侍卫对这位南陵王世子,比寻常更多了几分敬畏,恭敬地道:“回世子的话,属下看见燕世子过了月亮门,似乎往南边去了。”
顺着大内侍卫的指引,萧夜华一直来到御花园一处僻静的松林之中。
松涛阵阵,苍翠凝霜。茂密的松林之中,燕宇站在一棵高耸入云的松树旁边,又是一拳狠狠地砸向树干。附近的地方已经沾染了不少鲜血,显然在此之前,燕宇已经发泄了许久。
萧夜华静静地走到他身边,并没有说话。
“为什么?”燕宇忽然抬起头看向他,眼睛赤红,充满了悲愤和不甘,“他们杀了阿离,凭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们为阿离报仇?凭什么?”
萧夜华知道燕宇并不需要他给出答案,他只是在发泄而已。
“为了大华的利益吗?想要利用阿离的死,想要利用我们忠勤侯府承受的冤屈,作为向曼陀国讨价还价的筹码,对吗?只要曼陀国出得起价,那个南明和云萝还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曼陀国,继续做他们尊贵的太子和公主,是吗?”燕宇一声一声地质问道,“可是,这一切的苦痛折磨都是我们忠勤侯府受的,为什么没有人问问我们想要做什么?”
他想要做的很简单,杀了南明太子和云萝公主,为阿离报仇!
如果只是国与国之间的算计,牵扯到了忠勤侯府,或者说算计到他的身上,他根本无所谓,因为这再常见不过了,他不能忍受的是,他们杀了阿离!阿离能够威胁别人什么?能够和国与国之间的争斗牵扯到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对别人好,单纯的同情别人,就因为这点同情心,他死了!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够这样?
“这话,你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别再说出来了。”萧夜华轻声道。
燕宇低低的笑了起来,声音之中充满了苦涩和悲哀:“是啊,不能说出来,不能为阿离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悲哀,愤怒,仅此而已!我算什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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