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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进屋之后众人自然要依次见礼,互相见过,做外祖母、舅舅舅母的要给见面礼,做姑父姑母的也要给侄儿侄女们礼物,热热闹闹说笑了半晌,只有贾琏一个两手空空,得了贾敏好一顿打趣,还是林樟可怜他,将贾母送的一块冻石纹章料子塞了过去,惹得众人大笑。
贾母笑的开怀,眼神里却带着点儿打量,搂着林樟笑眯眯说道:“你这猴儿,倒会拿外祖母的礼借花献佛。可你送了你琏二哥哥纹章料子,你宝玉哥哥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可怜见的,樟哥儿说说咱们可怎生是好?”
贾母说着,手指就遥遥点了点端肃身姿坐在父母下首的宝玉。贾宝玉发现林家表弟果然随着老太太的动作望了过来,忙露出极亲昵的模样,林樟眨眨眼,也慢慢笑了起来。
贾敏一见这小混世魔王笑成这样就觉心头一跳,可惜还不等她开口林樟就笑嘻嘻答道:“外祖母赐东西给樟哥儿,贵在慈爱之心而非物件本身。外祖母的疼爱樟哥儿已经懂得,可琏二哥哥连个礼都收不到,甚是可怜,樟哥儿想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便分了一样给二哥哥。正所谓古有孔融让梨,今有樟儿送石。”
林樟一顿歪理说的乱七八糟,还敢扯上古贤,贾政听得额上青筋毕露,只是碍于林海在旁还老神在在眉眼含笑的听着,硬忍着没有开口,只能用眼神不断暗示妹妹妹夫。
可怜贾政一片好意,哪里晓得林海这会儿还恼着方才贾宝玉举止孟浪却无人管教之事,根本懒得理会林樟的胡言乱语,而贾敏听着这个小祖宗只说了这些话,还默默念佛呢。
贾敏的佛还没念完,刚刚一脸得色闭上嘴的林樟觑着慈眉善目的贾母忽而又开口补了一句:“再者,我是做弟弟的,又不是应当应分要送哥哥们礼,自然是瞧着哪个顺眼,便送哪个。宝玉哥哥伤心,只管问喜欢他的人讨礼便是了,我可不会羡妒。正所谓人非草木,孰不偏心?总不能人人都只偏爱了他。”
仿佛瞧不见一屋子人剧变的脸色,林樟说的眉飞色舞,只差没给自己拍巴掌叫好,还不忘对羞的满面通红的贾宝玉露出个纯良乖巧的笑容,拿手指刮刮脸颊,气的贾敏眼前一黑,恨不能立刻起身抓起林樟就让林海捶得这个孽障三天下不了榻。
一屋子人都暂时失了声,还是林海合上茶盏,把突然变得有些忸怩不敢与亲爹对视的独子招到了身边,温文尔雅的向两位舅兄开口,提议他们一起去外书房吃茶说话,好让女眷们说些体己话。
林海开了口,不管是笑容满面的贾赦还是一脸愠怒的贾政都恪守待客之道颔首附和,林海也就顺势拎着林樟与他们一道行礼离开,贾琏作为成年男子自然也一同退下,过去为长辈们斟茶倒水。
他们一走,与姊妹们一同留下的贾宝玉就有些红了眼圈,疼的贾母心肝儿都碎了,也不顾黛玉还在身边坐着,忙就叫宝玉过来,搂在怀里好一顿摩挲,有心安慰他几句又怕贾敏多心,反误了两个玉儿的好事,只好看着贾敏叹了口气。
贾敏虽嫌恶贾宝玉孟浪,却也晓得之前樟哥儿所言极为无礼,说出去也不好听,这会儿倒不好直接把黛玉叫回身边,便打算再送方好砚台给他稍作弥补,之后再借着更衣的功夫让人再从多备的礼里给贾兰添一样。
谁知她还没开口,终于得偿所愿与黛玉坐在一处的贾宝玉就隔着贾母含笑开口:“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听着宝玉说出这等傻话,贾母也不等贾敏说话就笑着开口应道:“好好好,既然有眼缘,就更和睦了。你们是亲亲的姑表兄妹,觉得熟悉也是应有之义。”
贾母乐得眉开眼笑,王夫人在下面却沉了脸。她先前十分厌烦史湘云,便是觉得她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每回过来只管拉着宝玉陪她憨吃憨顽,没眼色又讨人嫌,没想到这林家的丫头比史湘云还厉害,才多一会儿就勾着宝玉丢了多少丑。
王夫人瞧着黛玉的眼神不善,贾敏这个当娘的当然不会一无所觉,直接便挑眉冷眼看了回去,顺便开口把黛玉叫回身边揽着。
虽然今儿才第一次见贾宝玉,贾敏这些年却没少从回娘家送节礼的管家娘子口中听到这个侄儿的消息,什么平日最喜吃丫鬟嘴上的胭脂,又说入仕为官的男子是庸蠹,心中很是不喜,只觉又是个浪荡纨绔。因此即便贾母信上说出花儿来,她也从不肯松口应下亲事。
只是贾宝玉终究是她娘家侄儿,又还算年幼,贾敏觉着他还不至于太过不堪,心里也当还没有生出什么真正的龌龊心思,刚刚垂花门前的那一出才没有翻脸,而是顺着贾母的意思直接翻篇儿了。可王夫人这副模样,倒好似是她家好好的女孩儿做错了事,贾敏如何忍得。
觉出女儿神色不对,贾母腹内不由大骂王夫人无知愚妇,却不好拦着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到母亲怀里的外孙女,只好清清喉咙准备说一说贾琏备下的梨香院,想留贾敏母女小住几日。到时候见面次数多了,总能找到时机描补一番。
她正要提起贾琏的辛苦,眼巴巴看着独占天地灵气的新姊妹三两步走开的贾宝玉已经急得抓耳挠腮,大声追问道:“林妹妹,你可有玉没有?”
黛玉天性聪颖又通透,即便年纪还小不懂联姻之事,却也将刚才娘亲与外祖母、二舅母之间的眉眼官司瞧的分明,晓得这劳什子宝二哥哥没有规矩却叫娘亲与她难堪,心里很是恼怒,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立时便反唇相讥:“那样稀罕的宝贝,我如何能有?”
黛玉只觉这个表哥不知所谓,不愿同他扯上一丝儿干系,荣国府诸人却是大惊失色,几个伶俐的丫头赶紧围了上去,却还是晚了一步,贾宝玉已经一把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通灵宝玉,用力掼在了地上,大声嚎啕。
“什么阿物,连人之高低且不能择,还说什么通灵不通灵!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如今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单我有,可知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贾宝玉伤心欲绝,原本与其他丫鬟一处低眉顺眼侍立在旁的袭人急忙赶了过来,只是琥珀手脚伶俐的抢先一步,将通灵宝玉拾了起来,亲手捧给唬得心头乱跳的贾母过目,袭人便转而给宝玉抚背顺气。
贾母颤颤巍巍又是细瞧又是摸索,确定通灵宝玉完好如初后才松了口气,搂过被袭人牵过去的宝玉狠狠拍了一下,骂道:“你这孽障!你若不顺心,打骂人容易,何苦摔这命根子!你妹妹与你淘气,哄你说没玉,你也不问一声就使性子!不信你且问你姑母,你林妹妹可有玉没有?”
一屋子围着贾宝玉乱糟糟闹哄哄,丫头们来去时还有人挤到了黛玉,贾敏早就面沉似水,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搂着茫然忐忑的女儿,怕她心中害怕。这会儿贾母将话引到她头上,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贾宝玉那双无辜懵懂的眼睛,才客套的笑笑:“我们这样的人家,哪个姑娘小爷没几块好水头的玉佩呢?玉儿樟儿他们,自是尽有的,只不时时佩在身上罢了。”
说着,贾敏也不理会贾母面上难掩的伤心失望,低下头安抚的拍了拍黛玉单薄的脊背,示意黛玉无需担忧,继续说道:“太太也晓得,我家老爷才领了旨意,不日就要上任办差以报圣恩,我才从扬州过来,府里还有许多事情不妥当,便想着不好打扰太太和嫂子们太久。我瞧着这会儿也不早了,不如便请人去前头给我家老爷说一声,我们娘儿们这便回去了。”
贾宝玉先还等着姑母给个答复,问问林妹妹的玉是个什么模样,不想林妹妹竟然还要家去,登时就急了,想开口求姑母求老太太,让她们把林妹妹留下来。可惜贾母今儿是万万不敢再让他说话,忙拿话岔了过去,说什么也不同意贾敏这就回去,定要留他们一家用过午饭。
贾母苍老许多的面容上满是伤心不舍,贾敏心中也存着对母亲十多年的孺慕之情,当着贾母的面儿一时也不好一味坚持。恰好贾琏回来替几位老爷传贾宝玉去外书房,贾母忙让宝玉随贾琏过去,又随口指些家务事把王夫人支走,才算把贾敏母女留了下来,诸人勉强和乐的一同用了饭。
等王夫人料理过家务回来,丫头们已经奉上了饭后漱口的香茗,鸳鸯等人忙又在旁单设一席,恭敬温顺的请她入席。
可惜还不等王夫人动筷子,就有小丫头子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一脸的慌张:“宝玉掉荷花池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