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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元一一八八年终于结束,按照东正教教规的儒略历法一月圣诞节后的第十天,一场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要大的大雪降临到了大地上。
整座君士坦丁堡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从海上看上去,绵延起伏的城墙就如同一条白色的丝带般顺着海岸向内陆延伸而去。
在更远的地方,圣索菲亚大教堂恢弘的穹顶如同一座高耸的雪白山峰般在远处飘渺模糊的雪景中若隐若现,而伴随着一阵阵响亮的号角声,过往的船只能够看到一条条如梭般的海船正在君士坦丁堡军事门的外面时隐时现的出没。
从头天就开始飘落的大雪没有因为夜晚的到来而停止,甚至当清晨到来的时候反而变得越来越大,这让开始还有所准备的君士坦丁堡的官吏们开始感到了不安,按照各自的职责,这些忠于职守的罗马官吏开始在各自管辖的地方走街串巷,他们不停的敲着一户户的房门,让那些人家小心警惕,同时他们立刻赶到一些分布在全城各个地方的学校,去亲眼检查一些虽然名声赫赫,但是却有因为历史过于悠久而开始变得让人担心的老旧房子。
在开始的喜悦之后,罕见的大雪开始让君士坦丁堡人尝到苦头,随着一户户的房门被厚厚的积雪封住,随着一些地方开始传来因为积雪过厚而出现了房倒屋踏的险情,君士坦丁堡人不由开始为这场大雪所带来的灾难抱怨起来。
一个半瘸的老头蹒跚的走在路上,当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到地上不平的石头时,他的嘴里就会发出一声诅咒,然后又会立刻很不安的在胸口画上一个十字表示忏悔。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当他不知道第几次滑倒在地时,他终于不顾一切的大声咒骂了起来。
“上帝,这还让人活吗,这简直就是在故意折磨我。”老头坐在地上大声骂着,他用手里的拐杖不住敲打地上厚厚的积雪,在激起一片白色的碎花之后,他干脆把拐杖扔得远远的,坐在雪地里生起闷气来。
“哦,你怎么了,就那么坐在地上,如果病倒了我可不会管你。”
一个气鼓鼓的声音从街对面的一间酒铺子下门口响了起来,随着这个听上去就能让人觉得颇为活泼有力的声音,一个同样显得活泼有力的年轻女孩叉着腰出现在了酒铺门口。
这个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看上去不但长的很漂亮,特别是有着一双颇为灵活的黑色眼睛的希腊女孩并不去扶起赌气不肯起来的老头,她就那么远远的看着,似乎要和老头比试一下耐性。
显然没有很大耐心的老头看着似乎并不想向自己妥协的女儿,最终还是无奈的站了起来,他嘴里一边不满的咕哝着“不孝女……”之类并不是很敢让女儿听到的抱怨,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慢吞吞的走进了自家的门面。
看着老头走进酒铺,女孩暗暗松了口气,她当然自己自家的老爹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她却并不想顺着自家老爹的意思,而且这个时候她自己也正十分烦恼。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老头用力拍打着那条因为湿冷开始发痛的腿,同时看着铺子里的几张空桌子不住抱怨着:“看看咱们家的生意,再看看别人,难道让你开口为咱们家讨个好点地方的门面就这么难吗?要知道你的未婚夫可是近卫军统帅,帝国的宫廷总督。”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我只是个小酒铺老板的女儿。”阿索尼娅大声的反驳着父亲,同时她走到门口,透过看上去丝毫不见减小的大雪,想着远处的毕拉匹裘山丘看了看“上帝这雪下的真大,连对面的毕拉匹裘丘都看不到了。”
“当然了,要知道这么大的雪,也就只有在当初曼努埃尔皇帝的时候曾经下过一次,那一刻可真是糟糕,贝伊奥鲁区曾经有一大片房子因为雪太大倒塌了,当时据说有几百人丢了性命,”乔尔巴拉老爹含糊的说着,然后他悄悄的看了看一直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山丘出身的女儿,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阿索尼娅,你要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难道你永远不再理会阿历克斯了吗?”
“当然,我是不会原谅他的!”听到老爹提到阿历克斯的名字,阿索尼娅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股愤怒,她一边用力踢着门口的积雪,一边恶狠狠的说“他居然在外面和女人胡来,而且居然还那么大胆,要知道那些近卫兵说他甚至和那个罗斯女人一起单独到森林里面去,而且一去就是大半天,这让我怎么原谅他!”
“阿索尼娅,你太认真,要知道作为男人,”老头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当他看到女儿脸上已经一片黑黑的神色时,他立刻停下话头,然后不住晃着走到铺子门口和女儿站在一起看着远处的毕拉匹裘丘模糊的影子“可是你不觉得很可惜吗,近卫军统帅呀,就是原来不如我们的那些人,还因为成为了祈祷者得到了好处,看看那些人,有的得到了几块好地,有的当上了小官,可是你呢,你可是曾经在色雷斯帮助皇帝立过功的,说到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看看皇帝……”
“皇帝可以那样做那是因为他是皇帝,可是我是不会原谅阿历克斯的,要想让我原谅他,除非我死了!”
阿索尼娅气愤的发出一声大喊,说着她用力向着身边的一根木头柱子猛的一踢!
整个房子似乎因为她的这一下不由微微一晃,这让阿索尼娅因为自己的举动不由吓得一愣,她呆在那里,在停了一下之后才向着同样吓了一跳的父亲发出一声讪笑。
但是,就在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浮现在脸上时,酒铺子的房顶开始发出一阵古怪的沉闷响声,就在乔尔巴拉老爹脸色大变的发出一声惊叫,向着女儿扑去时,整幢房子已经在一阵可怕的响动中坍塌下来!
………………
在圣宫背对巴尔巴拉海的山丘另一边,有一片半建在地下的温泉宫殿,在这片由当初赫拉克留二世建造的宫殿中,有着颇为奢华的陈设布局和可以直接通向地下的温泉浴室。
不过当初真正让赫拉克留二世贪恋上这里的,是因为独特的建造方式而形成的冬暖夏凉的环境。
在丁璇派来的医生的建议下,伦格很快就让人按照他的吩咐在圣宫中找到了这片修养的好地方,在小心翼翼的把玛蒂娜搬到这里后,伦格就几乎天天在忙完一天的工作之后来到这里陪着她。
甚至有时候,伦格干脆就让人把需要他批阅的文件拿到这里来,他在玛蒂娜房间外面的小房间里安置了一张颇大的书桌,然后就在那里一边陪伴着妻子,一边忙碌的解决着整个罗马帝国沉积多年留下来的繁重难题。
不过,不论多么繁忙,一旦房间里的玛蒂娜有了任何异常,他都会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赶过去,虽然也知道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当看到玛蒂娜看到他时放心的样子时,他就会松上一口气。
伦格并不知道那位来自自己祖先的家族,而且说起来也该算是自己“祖宗”之一的大夫究竟给玛蒂娜吃的是些什么药,不过闻着那些想起来十分熟悉的汤药的味道,他还是不由暗暗感到一丝安心。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调养的玛蒂娜看上去脸色已经变得好了许多,虽然因为那些味道过于甘苦的汤药而不止一次的发着脾气,但是每一次她还是在伦格的安慰下勉强的喝下了那些黑乎乎的可怕药水,而到了后来,她甚至自己主动的去喝下那一碗碗让伦格看了都不由微微皱眉的汤剂。
而让她能够这样坚持下去的,主要还是她从自己的女侍那里听到的一句话。
当女侍用难以掩饰的兴奋偷偷告诉她,她听到了那位医生对皇帝说,皇后再次生育并非不可能时,玛蒂娜几乎兴奋的发出大声欢叫。
正是因为这样,即便后来那位医生给她吃下了更多的让她难以下咽的东西,她也毫不犹豫的服了下去,而且虽然始终对这个说着她从没听到过的语言,也穿着过于古怪服装的异族的医生有所疑虑,但是她却依然很听话的依从着他的嘱咐,这甚至让身为医生的丁原也不由颇为奇怪。
不过当他把这个告诉他的堂妹时,那位璇小姐只是微微一笑的说了一句旁人一时间无法明白的话:“无他,有所求尔。”
而皇后的身体正在康复起来的消息,也让整个君士坦丁堡的民众为之振奋,他们再次涌进教堂为皇后祈祷,而更多的人则用教捐的方式向君士坦丁堡牧首会提出,要为皇后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福弥撒。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得好起来,而随着一场降临的大雪,君士坦丁堡人也开始迎接伦格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当伦格带着一团寒风走进房间的时候,玛蒂娜正坐在架着地塘的角落里绣着一件披风,她小心翼翼的用金线在黑色的披风上循着印记绣着花纹,当听到声音时她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丈夫露出了一个笑容。
“今天怎么样我的小妻子,”刚刚从城里巡视回来的伦格向妻子走去,然后他又想起什么的脱下身上还带着寒气的外套,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玛蒂娜搂在怀里“今天觉得好些吗?”
“我不知道,不过已经不象以前那么冷了,”玛蒂娜伸手微微抚摸着小腹,然后有些畏惧的看了看桌子上摆放的空杯“我喝了这么一大杯。”
她夸张的向伦格比着,当看到伦格似乎不信的表情时,她又有些心虚的微微缩小了手势:“是这么一大杯。”
“哦,我的小皇后可真勇敢,要是换成我,可能就喝不下去了。”伦格随口说着,不过当他闻着那些熟悉的味道时,一时间不由真的想起了记忆中许久以前,一个因为不肯喝药而向母亲撒娇的小男孩。
“伦格你怎么了?”玛蒂娜有些疑惑的问着“最近你总是在出神,是不是很累呢?”
“我一直很累,事实上我甚至想过要带着你,就我们两个人找一个地方去休息一阵,没有罗马,没有战争也没有阴谋。”伦格微笑着让玛蒂娜坐到身边“也许我们都很累吧。”
“伦格,你是不是怪我对瑞恩希安做的事?”玛蒂娜突然低声问“我看得出来,从那之后你并不高兴,我听说,几天前你不但申斥了赫克托尔,甚至还剥夺了马克西米安做为国务秘书代替你整理呈文的权力,是吗?”
看着妻子略显畏惧的神色,伦格很小心的把玛蒂娜纤弱的身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听着玛蒂娜,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皇后,当你戴上后冠的时候,你就拥有和我相同的权力,所以不论你做了什么,不论你做的对错误都不是问题,你不用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担心。至于赫克托尔他们,我只是要他们知道,他们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而已。”
伦格的话,让原本隐隐担心的玛蒂娜略微安静下来,她低着头默默的玩弄着伦格腰带上的流苏,过了一会之后她忽然抬起头,用一种少女特有的羞涩神态把嘴唇轻轻贴在伦格耳边说到:“伦格,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所以你可以晚上到我房间里来了……”
玛蒂娜的话让伦格不由神色一呆,他看着妻子透着一丝红晕的脸颊,在稍微楞了一下后有些好笑的轻轻抱住她的腰肢:“这个时候不行的玛蒂娜,你的身体……”
“我没事情的,”玛蒂娜似乎有些着急起来“我的女侍德帕夫人,她为她丈夫生了八个孩子,到现在她的身体依然很好。”
“听着玛蒂娜,你不要着急,”伦格有些无奈的捧起玛蒂娜昏红的脸颊“德帕夫人的丈夫是个骑士,对他来说妻子只是为他生下继承人的工具,而你不同,你是我的小妻子,我不会为了自己的欢愉就伤害你的身体。”
说着,伦格伸手轻按在玛蒂娜要张开的嘴唇上,搂着她坐下来轻轻摇晃着:“不要着急,等你的身体好多了,我会让你天天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好吗?”
“不过也许到时候你会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或者有更多的人要去照顾。”玛蒂娜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抬头看着伦格的脸“伦格告诉我你真的没有对我生气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想到这些呢,难道你忘记了自己是罗马的皇后了吗?”伦格用手指轻轻挑起玛蒂娜因为刚刚病愈而显得微尖的下颌“我的小皇后,我们以后会在一起很久很久,直到我们一起看着这个帝国发生巨大的变化。”
“还有呢?”玛蒂娜低声问“伦格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去为你拿到。”伦格轻声说着。
“伦格,我想埃德萨,我想回家。”玛蒂娜怯怯的说。
“会的,总有一天你的梦想会实现的,我想你发誓。”
伦格说着微微低下头向着玛蒂娜已经有着发热的嘴唇吻去,但是就在他们的嘴唇刚刚碰触到一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接着在门外女侍不满的抗议声中,房门被猛然推开!
“陛下,出事了!”近卫军旗队总队长丕平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君士坦丁堡城里的大片民房被大雪压倒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伦格脸上的神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几步走到丕平面前声音低沉的问“知道有多少民房被压倒吗?”
“还不清楚陛下,不过据说毕拉匹裘丘那一带很糟糕,”说到这儿,丕平这才向伦格身后的玛蒂娜微微鞠躬行礼,然后他压低声音说“阿历克斯大人已经赶去了,听说倒塌的地方就是阿索尼娅家酒铺附近,据说已经死了很多人……”
“上帝,赶快跟我走!”伦格没有再等丕平说完,抓起了原本扔在门口的外袍向着门外奔去。
“伦格!”玛蒂娜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当她看到伦格已经远去的背影时,她回头向着正要跟上去的丕平焦急的喊着:“照顾好他,丕平!”
“请放心陛下。”在大声的回应声说,丕平快走几步,向着伦格的身后追了上去。
当马车沿着狄奥多西城墙下的道路来到毕拉匹裘丘附近时,跟随着伦格的近卫军也不禁看到的一切感到震撼莫名。
整片毕拉匹裘丘下的街道这时已经变得一片混乱,按照古老的方式所有房子相互连接修建起来的民房,因为大雪的挤压而逐渐变形,终于随着一栋房子的倒塌,整片房子就如同串联在一起般的随着倒塌了下去。
到处都是被积雪压踏的房子,大根大根的柱子深深的扎进了房子里,支撑在外面的一截看上去就好像是即将沉没的海船倾斜的船帆。
原本雪白的世界这时已经一片肮脏,在一些残垣断壁的缝隙间,可以隐约看到死难者可怕的尸体,同时可以听到更远处的房子里传来的阵阵断断续续的呼救声。
而因为寒冷而绝大多数人当时都在房子里取暖,于是一场令人恐怖叹息的悲剧就在这样的一个新年里发生了。
虽然近卫军的士兵在圣地经历过一场场残酷的战斗,但是当他们看到大片的房屋被埋在积雪下面,无数的人在废墟中痛苦哀嚎时,这些久经战场的军人也不由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看着一具半露在外面的已经被砸得变了样子的尸体,一个近卫军士兵发出了低声祈祷,但是这却立刻引起了伦格不满的呐喊:“祈祷是牧师的事,赶快去救活着的人!”
皇帝的命令立刻引起了近卫军的一片骚动,士兵们开始扔下手里的武器手忙脚乱的帮着搬运石头,清理残骸。
而这时,早已经闻讯而来的罗马官员们如疯了般的带着各自的手下向着废墟里奔去,他们有的只来得及向皇帝略一鞠躬,有的人甚至根本没有注意到皇帝已经到了这里。
“所有人都去帮忙!”伦格看着依然守在身边的一小队近卫军愤怒的喊着,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下战马,迈过混乱的废墟向着毕拉匹裘丘下走去。
“你们让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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