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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李姨娘却大礼拜下,满面是泪,叩头道:“多谢太太、老爷大恩,妾身……妾身愿意出去!”
哦?
宁安华亲手把她扶了起来。
不知前程如何,也愿意堂堂正正做个人,而不是当锦衣玉食的奴才?
可这个世道,女人不做高门大户的奴才,大多数也只是父亲、丈夫、兄弟的奴才。
宁安华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挑几个好人家出来,你亲自择一个,风风光光嫁你出去。”
这样有心气的人,只要运气不太差,日子是错不了的。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只当她顺手多结个善缘。
就是不知贾琏得知林如海要嫁妾,会是什么想法了。
靠着书房的西墙是一墙的书架,上面磊着满满的书,并无一个人影。
林如海的声音轻轻落在空气中,似乎瞬间就散了。
他静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崔盛进来说:“老爷,罗大人回来了,说有公事想和老爷谈。”
林如海:“请罗大人进来。”
从他书房到衙门正门,寻常人直接走进来也要半刻钟。这位罗大人避着人出去,再让人进来报信,竟然只用了半刻有余。
罗焰不是第一次进林如海的书房,也不是第一次和他说话,却是第一次和他正经谈论公事。
他在林大人醒的第二日就去了金陵,说是身负皇命,林大人既醒,也该他亲自会一会甄家,其实也有着他自己并不想承认的做贼心虚。
那婆子说得不算全错,漂亮的女人他见得多了,高矮胖瘦清雅俗媚,光仪鸾卫里的女人就没有一个不是姿容清秀的,但他确实从没有过女人。
他从十四岁起跟着陛下,将父母给的身份姓氏一概抛却,做了“罗一”,又成了“罗焰”,从此一身一心只有报仇雪恨、扬名天下、报效皇恩,胭脂香腮对他不再有任何吸引力,佳人怀抱只会耽误了他想做的事。
他也以为他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动心,更别提会在那女子的丈夫面前失态,说出了一个轻易就会被戳穿的谎言。
宁夫人这般美貌的女子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但唯独只有她,表面上澄澈得像是一弯浅溪,坦诚、和善、深情、慈爱,实则深不可测。如果不经允许轻易踏入,最终只会被悄无声息地淹没,溪面却仍会平静如初。
就算是在太后、皇后身上,他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会被死死压制的感觉。
所以他想刺探她,想了解她,想知道她对林大人究竟有多情深。
一个深爱丈夫的女子,会在生下孩子的第五日就夜半盛装而来,以一女子之身护卫她丈夫的安全和尊严,得知她丈夫的身体再也不会恢复完全,却没有半分心痛?
是她在他这个外人面前掩饰得好,还是她真的不在乎?
他看不懂她。
罗焰抱拳:“林大人。”
林如海安坐床上,拱手还礼:“罗大人请坐。”
罗焰:“甄、李、梁三家倒卖私盐案、甄家残害两任两淮巡盐御史案,甄家贪污索贿案、甄家强买土地、欺压百姓等九件大案都已查清证实,仪鸾卫明日上密折,不知林大人是否也要上表奏明。”
你狠得下心以死扳倒甄家,现在捡回一条命,还有没有胆量做这个出头鸟?
林如海一笑,从枕边拿起一份条陈:“请罗大人替我上呈陛下。”
罗焰见这条陈没有封起,又见林如海含笑点头,他便打开一看,写的竟是辞官表!
这表先上感太上皇、皇上天恩,自陈得遇上皇青眼,点为探花,又得两位陛下看重,屡任要职,本该甘为驱策、陨首报还。既有甄家一事,他查清作奸犯科之人,还盐政清明、正同僚冤屈是职责所在。但甄家不仅是世代功勋之臣,还是上皇妻族、陛下母族,他此举又是陷上皇和陛下于不义。今他身中剧毒,僵卧在床,想来也是天理昭昭,报应如此。
他又自陈年少丧母失父,亲缘淡薄,子息不丰,至今唯有一体弱幼女和一襁褓中的幼子。妻子宁氏,深明大义,虽怀胎九月,仍能护住一家周全。他已是残病之身,罪孽难赎,恐无法再报效陛下,只希望能一尽为人父、为人夫之责,所以上表请辞。便是因甄家之事,有损上皇与太后的夫妻之恩、陛下与太后的母子之情,也拜请陛下只责他一人之过。
若陛下仍有驱使之事,便是残躯俱损,他也会肝脑涂地,以效犬马之劳。
罗焰几眼看毕,又细看一回,不禁感叹:“林大人好文采……好手段!”
此表一上,谁还敢再以孝道要挟陛下?
怪不得师父常说,有时文人一杆笔,胜过百万兵,让他决不可小瞧文臣。
罗焰心中已有了几个让此表发挥更大作用的办法。
陛下看了此表,即便林大人的身体真恢复不到常人的五成,他也会从此前途无量,青云直上了。
宁夫人的诰命也……
罗焰将此表贴身收好:“林大人放心,我会亲自呈到陛下面前。”
林如海笑问:“不知罗大人还有何事?”
罗焰索性不再假做他偷听之事没有发生过了,问:“林大人如此智谋,如何不知贾家其心不纯,还要对贾琏以子侄相待?”
林如海笑问:“罗大人乃圣上臂膀,难道时时心口如一,毫不作伪?”
罗焰起身道:“仪鸾卫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今后同殿为臣,不由我不提醒大人一句:陛下心意,大人既已尽知,就该知道与人交往的分寸。”
林如海拱手送客:“御史衙门乃公地,罗大人尽可自由来去。但后宅是女眷所在,还望罗大人谨慎守礼,不要坏了陛下的圣名。”
罗焰抱拳:“告辞。”
林如海:“恕不远送。”
罗焰大步走出书房,夕阳的金光扑在他眼帘上,他看见宁夫人亲手携着一个弱龄幼女进来,身后是乳母抱着孩子。
继母继女,亲娘亲子,融洽得像是一幅画。
他退开几步,不想冲撞了宁夫人。
宁夫人也只对他颔首为礼,神情恬然,毫无破绽,笑容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仿佛那日的事从没发生过。
不到一个时辰前,宁安华才立定主意,要让黛玉少哭、不哭。
可林如海与她父女两年没见,一个重病在床,有如枯骨,一个面颊消瘦,越显体弱,怎么由得她不哭?连林如海经过一番生死,都不由洒了两滴泪。
宁安华劝了这个劝那个,好容易都劝好了,孩子又哭了。
问清孩子不是饿了也不是拉了,宁安华把他往林如海怀里一塞:“我方才见罗大人出去了,是不是事儿都完了?以后我天天带他过来,表哥没有别的事,就看孩子罢。”
其实她想过把林如海挪回后院去,两人一床睡,他也能好得快些。但家里外人没走,还要吊着一个贾琏,试探宁家,还是维持现状的好。
这一个晚上,林如海吃过饭吃了药,就在奶娘的指点下学习怎么抱孩子了。
林黛玉也想抱,又怕她力弱,把孩子摔了,便在一旁翻书,要给弟弟取一个好名字出来。
宁安华便坐在林如海身旁,拿纸笔把孩子满月礼的事筹划完了,不过问了他们父女几句。
一时,到了林如海必得歇下的时辰,他虽然不舍,也只得看着妻儿回去。
宁安华路上便问林黛玉:“你父亲在前面住着,你才回来,不如这几日跟我睡。等你歇过来了,再自己去住。你小姨明日要来看你,还有你弟弟满月的事,多跑两遍倒费事了。”
那紫鹃忠心与否,有什么私心,她近看几日,也就知道了。
林黛玉自然答应了。
宁安华又笑道:“正好今日江姨娘想见你,明日叫她来,先全了礼,你再和她说话罢。”
林黛玉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
她心想,她离家之前,江姨娘就不尊娘的意思,对不起太太了,明日江姨娘若再敢对太太不敬,她是一定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