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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丁碛被手机响铃闹醒。

    井袖也醒了,不耐地翻了个身,拿手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皮,惺忪间以为自己在做噩梦:那种解放前、农村、跳大神驱邪的梦。

    主要是因为这响铃,录的是个老男人唱歌,嗓音低沉沙哑,拖腔拉调,咬字不清,调子很西北,像兰州花儿,又像陕北信天游。

    背景音里还有隐约的涛涛水声。

    丁碛背脊一紧,瞬间翻身坐起:这响铃专属于养父丁长盛,录的是段伞头阴歌。

    他接起手机、下床,快步向着露台走。

    井袖茫然,才刚半撑起身子,丁碛回过头,说了句:“你躺着。”

    语气又冷又硬,不是在和她商量。

    于是井袖又躺回去,下意识蜷起身子,目送着丁碛走上露台,拉上玻璃门,心头涌起妻子般的满足和无奈。

    男人,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露台上有点凉,夜气带着湿,四下都黑魆魆的,底下的游泳池泛粼粼的亮。

    丁碛紧抿着嘴,眼皮低垂,听丁长盛交代。

    “我已经打听到易飒的住处了,在大湖上的浮村,待会我给你发张大致的地图,你尽快过去找她。”

    “这一次别再出纰漏,这丫头小时候就不服管,她爸都拿她没辙,长大了更野,这几年在东南亚混,结交的估计都是些下三滥,近墨者黑,一身邪气。我跟她讲话,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丁长盛似乎有点动气,咳嗽了两声,又压下去。

    “总之,你登门拜访,得有个谦虚的姿态。你路上买点礼品提过去,见面了要客气,仔细论起来,你们小时候还算见过面的,在西宁的那个江河招待所。”

    丁碛嘴角不觉掀开一线讥诮的笑:“我记得,很要表现,还挺会抢答。”

    丁长盛很不喜欢他这语气:“好好说话,你这态度就不对!这一次要不是你自作聪明,跑去盯她,哪会有这么多事!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让你这么一搞,反而复杂了。”

    丁碛一窘:“是,我当时还以为,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发现……”

    丁长盛厉声说了句:“她凭什么不发现?她蠢吗?她是易家这一代的水鬼!”

    丁碛不吭声了,通话出现了一两秒的静默。

    他尝试旧话重提:“但是干爹,你不觉得奇怪吗?水鬼三姓,每个姓每代只能出一个水鬼,她姐姐易萧是水鬼,她怎么可能也是?”

    丁长盛冷笑:“我知道你奇怪,我也奇怪,但三伏三九的女七试,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是正大光明过了的,我早跟你说过,这是老祖宗给的天赋,羡慕不来,练死了也练不来!”

    ……

    挂了电话,丁碛回到床边。

    原本是要上床,但忽然又站住,总觉得有事没做。

    站了一两秒之后,终于完全消化这通电话,明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拧亮床头灯,开始收拾行李。

    这是他的习惯,动身前,要在头天晚上把行李都理好,不喜欢一大早起来急急忙忙。

    突如其来的光亮有点刺眼,井袖拿手遮住眼睛,问了句:“要走啊?”

    丁碛嗯了一声:“明早。”

    井袖想起身帮他收拾,但才刚坐起来,他已经差不多了:男人的行李本来就少,更何况,到柬埔寨这种热带国家来,带的衣服都简单。

    收拾好了,丁碛躺回床上,顺手揿掉了灯。

    井袖睡不着了,刚刚融进黑里的光还没散尽,天花板像笼了一层蒙蒙的灰:“你走了之后,会给我打电话吗?”

    丁碛失笑:“你觉得会吗?”

    他声音懒懒的:“干你这行的,还这么天真,不合适吧?”

    井袖不说话,还是死死盯着天花板看,心头渐渐漫起暴躁,觉得那灰色恶心碍眼,想伸手狠狠去抓。

    又一个!又一次落空,又是这样!

    把她的付出当泔水烂布。

    井袖突然觉得,在这儿,在这个男人身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她腾地坐起,开灯,鞋子都顾不上穿,赤着脚在屋里乱走,把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行李往包里装。

    衣服、香薰蜡烛、护肤的瓶瓶罐罐……

    不分种类,一股脑儿胡塞一气。

    丁碛觉得她挺无聊的,他坐起来,点着了一支烟,看她歇斯底里的无声发作,像看大戏。

    然后摸过钱包,从里头抽了几张大额的美钞,边角对齐了折起,在她拎起大包往外走的一刹那叫住她:“哎。”

    井袖回头看他。

    他笑了笑,从床上下来,走到她面前,把钱递过去:“小费。”

    钱款早结清了,这是额外的,他觉得应该给。

    井袖咬了咬下唇,抬眼看他。

    他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叼着烟,声音含糊,脸上带着笑——

    可鄙可憎,但偏偏对她有吸引力的那种笑。

    井袖劈手把钱拿过来,走了。

    丁碛笑里带了点轻蔑。

    她要真是不拿,他倒会高看她一眼,结果呢,还不是拿了?

    都是做戏,装什么情深义重恋恋不舍。

    丁碛关了灯,重又躺下。

    身边忽然空了,到底有点不自在,挪躺到正中,枕头微温,女人温香软玉的气息还在。

    丁碛不觉就笑了。

    其实……井袖也还不错。

    按摩的手艺是一绝,人也算年轻漂亮,关键是,柔声细气,跟朵解语花似的,不招人烦。

    连走,都只是跟行李发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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