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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已老,皇天当立。神州浩土,王权霸业。”
洪钟大吕,震动九州,云霄穹顶,十六字凭空而现,气海四处翻涌,霓虹霞光璀璨,更有八卦印记,随着老者念罢三次,烟消云散。
天地俱变或在旦夕之间,各方势力如是一闻,犹遭晴天霹雳,皆是蠢蠢欲动,就连那些久居深山的老怪,亦是按捺不住。
一时间,九州四方凡是修炼推衍神通之人,无不使出看家本领,逆天而行,意图窥测天机。
天道受到冒犯,苍穹雷动,厚重的雷云遮蔽天日,寂灭的气息笼罩着大地,仿佛眨眼之间,九州就会被漫天的雷电淹没,化作人间炼狱。
倏地,四面八荒降下数十道天雷。
也不知谁又这么大的本领,竟然引得天道降下比四九雷劫还要恐怖的天雷,幸存者能有几何,不得而知。
中州蜀山,清微真人负手而立,于山巅之上,仰望苍天,掐指演算着天机。在他的身后,蜀山四大长老玄真、苍古、青松、净阳神色颇为凝重。
清微真人掐指的速度渐快,脸色也渐渐地苍白起来,推演到了紧要关头,天空忽然降猩红的雷柱,奔着清微道长的头顶轰去。四大长老脸色大变,联手施展神通,浮尘扬起四道真诀,凝出一朵盛开的荷花。
轰的一声巨响,荷花被天雷轰散,四位长老后退丈余,脸色泛起一阵潮红。
眼看着被削去六分威力的天雷将要落到清微真人的头顶,四位长老相互对视一眼,凌空飞起,联手施展出阴阳六合防御阵诀,一束金光迎向天雷,相撞之际赫然呈现出一块阴阳八卦阵图。
阵图中,阴阳鱼疯狂旋转,那天雷似是受到牵引一般,灌进阵图之中。
四九天劫尚且让任难以招架得住,更何况这天雷的威力强过四九天劫何止一星半点。即便蜀山四大长老联手施展的阴阳六合防御阵诀只吸收了天雷的四成威力,但眼下维持阵图稳定已是非常吃力,更甭谈化解天雷的恐怖力量。
不多时,金色的阵图开始颤动,猩红的天雷力量已经蔓延出来。蜀山四大长老脸色煞白,额头满是汗珠,一口腥甜涌到嗓子眼,四人再难支撑,齐抬手朝着天空拍出一掌,四道雄浑的真力将阵图送上云霄。
轰的一声巨响,云层炸裂,气流奔涌,飓风呼嚎。偌大的蜀山剧烈颤抖,山体出现裂纹,巨石滚落,毁了不少年代久远的建筑。
“咔嚓咔嚓……”山巅金光一闪,护法大阵被迫,三清道祖神像出现裂纹。
蜀山四大长老大惊失色,想要阻止,无奈三清道祖神像依然坍塌,悲怆之下,跪在只还有半截身子的神像前,老泪纵横。
清微真人手忽然停了下来,双眸暗淡,凄怆道:“难道蜀山数千年基业真要毁于我手?”
说着,呕出一口鲜血。“掌门师兄!”四大长老连忙起身走了过来,玄真长老问:“掌门师兄,这世道真要大乱了不成?”
“天命如此,世道剧变,风起云涌,我蜀山恐怕从此要没落下去了。”清微真人似是苍老了十岁,语气透着无奈。
青松长老说:“我蜀山师承三清道祖,乃是玄门正统,师门若是有难,历代祖师岂能坐视不理。掌门师兄,祖师可有指示?”
清微真人摇头苦笑道:“唉,诸位师弟,我以大梦春秋之术尝试与上大天听,奈何几位祖师不曾入梦。劫数已定,人力难为啊!”
苍古长老素来是个暴脾气,一听蜀山有难,当即怒火中烧,“哼!管他天命为何,既是劫数,便有化解之法。只要找到那应劫之人,一剑斩杀,这劫数自然化解。”
“苍古师弟,那应劫之人天机已被遮蔽,人海茫茫,哪里去寻。”清微真人无奈摇头,长叹一声,又说道:“想当年祖师入梦传信说蜀山有难,我原以为用九龙夺嫡大紫薇星术夺取九州道门气运壮大镇压蜀山气运,便可在这场浩劫中独善其身。哪曾想,自攫取了天道宗的龙脉那一刻起,我蜀山便再无置身事外的可能。”
一直沉默不言的净阳长老忽然说:“掌门师兄,要消灾解难其实不难。应劫者,天命之人,身具奇能,出现时或有异象。”
“净阳师弟说得不错,只要我们详查九州各地,但凡有符合应劫者条件的之人,直接打杀。我就不信,那应劫者还有三头六臂不成。”
“苍古师弟,你这喊打喊杀,哪有半点修道之人的样子。”
苍古长老是个火爆脾气,杀心破重,清微真人一直拿这个师弟没有办法。
“师门有难,还管他什么劳什子的清修。依我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苍古长老不以为意,忽地想起门下弟子半年前的奏报,一拍大腿道:“听闻天道宗有个叫叶无量的小子,曾经还打着蜀山旗号招摇,缥缈峰论剑大出风头,对抗云州道盟,弄得满城风雨。短短一年时间,他让苟延残喘的天道宗起死回生,统一云州北部道门势力。我看这小子,肯定就是应劫之人。”
青松、玄真和净阳三位长老点头称是。天道祖师道统丝毫不弱于蜀山,追根溯源,说两派一脉相承也不为过。一个小辈弟子,短短一两年时间,就成长到与云州道盟抗衡的地步,让人不得不往应劫者的方面去想。
“此事还需谨慎明察,毕竟当年夺取天道宗的龙脉是我蜀山理亏,如果那小辈不是应劫之人,或能为我蜀山所用。”
四位长老沉吟片刻,不约而同地点头。清微真人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独孤博不日便将在永州称王,各州蠢蠢欲动,意图效仿者必不在少数。“当年魔门东进计划失败,经过百余年韬光养晦,来势必定汹汹。诸位师弟,九州已失其一,其余八州断然不能再丢。大敌当前,各州应勠力同心,切不可再生乱子。玄真、青松、净阳,你等速去联系各州道盟主事,让他们以苍生为念,便宜行事。”
“掌门师兄心怀高远,只怕各州道盟损公肥私,不能体会掌门师兄一片苦心。”玄真长老面露忧色,永州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永州局势复杂,数百年来永州道盟主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对蜀山阳奉阴违,耍尽心计以权谋私,长此以往,临近各州道盟谁愿意做冤大头,不计得失地相助永州。这也导致魔门势力壮大,永州道盟孤立无援,行事颠倒,最终引火烧身,沦落至独孤博的走狗。
“玄真师兄所虑不无道理。这些年各州道盟横行无忌,行事愈发放肆,弄得天妒人怨,下辖管理的宗派道门实力又发展迅速,早已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旁的不说,就说云州道盟,如果不是太虚观自命不凡,野心勃勃,云州如何能走到今日分崩离析的地步。现如今独孤博统一永州,开了千百年以来宗派统领一州的先河,再让各州道盟唯蜀山之命是从,怕不是件易事。再有,幽州道盟一向式微,州内大小事几乎都有幽都王说了算,保八州不丢,我看呐,难!”
净阳捋着胡须,神色有些无奈。幽都王与独孤博实乃一丘之貉,因忌惮以九州道盟势力,才未对幽州道盟动手,但自封为王,其野心不言而喻。如今独孤博给幽都王送了一份大礼,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幽州这方平静的江湖之中,将幽州道盟势力或吞并,或赶出幽州是迟早之事。
苍古长老不屑道:“哼!我看他们就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记了我蜀山与各州道盟当年是如何拯救这天下苍生的。净阳师弟,苏圣那边你不必理会,师兄我亲自跑一趟。他若敢说半个不字,看我不灭了他。”
青松笑道:“苍古师弟,那苏圣修为近乎与掌门师兄比肩,你要是有本事杀得了他,幽州道盟何至于在他苏圣面前忍气吞声?”
“师弟,你……”苍古长老一时语塞。
“行了。苏圣要的无非区区一州而已,如若他关键时刻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便是将幽州送给他又有何妨。太虚观仗着师承西昆仑自以为是,云州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如果不能为我们所用……”
清微真人顿了顿,捋着胡须思忖,太虚观弟子由于修炼太虚经的缘故,亦正亦邪。“太虚观心意二脉之争由来已久,必要时候给他们送份大礼。凉宣洛靖四州不足为虑,倒是平州,你们莫要忘了鬼隐的谪仙人李醉,这么多年一直隐居在大雪坪,他是何态度该去探一探。”
“是。”
※※※※
平州好似熔炉,炼得天地间白银万万,苍茫素雪,人迹罕至。
向北一马平川,直至极北之地方有万丈大雪坪向西绵延千里,直至凉州昆仑山。
放眼望去,当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之意象。
大雪坪之巅,有一儒侠剑客素衣如雪,侧躺于青松石上,高举酒葫芦,张口饮着烈酒。
寒冷的劲风吹得鬓发飘飘,怪异的是那落下的酒水却不受半点影响,悬若银线稳稳落于素衣侠客的口中。
“飞雪切玉剑,落日明珠袍。烈酒侍豪侠,逍遥不君王。”素衣侠客快哉直呼“好酒”两声,坐起身来,酒葫芦稳稳落于石上。继而高喝一声“剑来”,只听铮的一声脆响,一道寒光破雪而出,射于近前,定睛瞧去,竟是一柄平平无奇的铁剑。
素衣侠客握住剑柄,迎着凛冽的寒风劲雪舞剑高喝,风姿绰约宛若游龙,何其飘逸出尘。光影横斜,剑花纷飞,虽无气劲,然风雪不得近身三尺。渐渐地,莫过二十三招后,剑势陡然转疾,大雪坪上只见残影来去。倏地,剑势似是缓了下来,天上地下,出现数十素衣侠客舞剑的身姿。
“铮铮剑骨傲风雪,冽冽美酒迎故人。”忽见一道身影走向大石便,拿起酒葫芦仰天便饮,与此同时天上地下素衣侠客舞剑的身姿却是愈发多了起来,当真教人不禁拍掌称奇。
打了一个酒嗝,素衣侠客清道一声“破”,便见天上地下无数身影合为一处,寒剑旦指苍穹,周遭风雪澎湃汹涌,化为一条银雪苍龙直奔天际而去,龙啸之声震得整个大雪坪雪潮隆隆之下,转眼露出了翠绿葱葱之色。
“隐儿,还不出来。”
青松冠顶赫然出现一道身影,原是位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剑眉星目,器宇不凡,腰间别着一把三尺青锋。少年飞下大雪坪,身姿与那素衣侠客一般无二,飘逸优美。
“徒儿拜见师傅。”
素衣侠客微微一打量少年,脸上露出满意之色,“不错,这十年你勤修苦练,剑道终有小成。鬼隐宗日后交于你手,为师也可放心。”
少年闻言之初还有些惊喜,十年磨一剑,能得师傅的认同甚为不易,可听说师傅要将掌门之位传授于他,不由神情一紧。师傅修为卓绝于世,而且身体素来康健,说此话到底是何意?少年问:“师傅,您要离开大雪坪?”
素衣侠客倚着青松,饮了口酒,问:“隐儿,你随为师练剑多少年月了?”
“徒儿三岁跟师傅学剑,至今已有十六载。”
“十六载?没想到靖州一行距今已经过去十八年了。”酒葫芦递到嘴边,又顿住了。素衣侠客有些感概,盯着少年看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块沧海祥云纹玉佩递给了少年。
少年木然接过玉佩,见这玉佩北面有“李”一字,瞳孔猛地一收,他抬头看着素衣侠客,满脸的询问之色。
“不错。此玉佩与你的身世相关。十八年前,为师游历靖州,路过靖江水畔时听一婴孩啼哭。找到你时,襁褓里还有这块玉佩。也许这便是你我师徒注定的缘分。为师在靖江水畔等了三日,不见你的亲人来寻你,才将你带回大雪坪传授剑道,等你长大成人,自己去寻找身世下落。”
“师傅,我……”李隐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欲言又止。
李隐打记事起急跟在师傅身边,有时候一个人在大雪坪深处练剑练得累了,偶尔会想想记忆一片空白的父母,也困惑过父母既不愿养,为何要生。不过同门手足皆是些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师傅又将他们视为己出,因此这么多年来心里也不觉得别扭。
然而当真相突然摆在面前时,李隐反倒不知所措。被父母遗弃,他不知该恨,还是原谅。他们若疼爱我,当初又何必将我抛弃,现在去找他们真的好嚒?
“一个剑客,当是快意恩仇。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焉能称为剑客。隐儿,你既能来这世间走一遭,对你爹娘当心怀感恩,纵然他们有万分不对,也不该心怀芥蒂。何况当年之事,真相未明,你身为人子,岂有不查明之理。何况眼下乱世之秋,邪魔作祟,身为一个剑客,更该下山闯荡,除魔卫道。”
“多谢师傅教诲,徒儿谨遵师命。”
“天道有常,不必强求,一切随缘。你下山去吧。”
李隐攥紧了玉佩,对着师傅拜了三拜,化作一阵清风消失在大雪坪的漫天风雪之中。
潇洒不羁的素衣侠客,不,准确说是鬼隐宗宗主——一个在莽莽大雪坪之上与诗酒为伴的隐士,一个让蜀山掌门清微真人都要忌惮三分剑客,李醉的脸上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是不舍,是牵挂,更是担忧。
李醉偏头看着南方,天空层云激荡,隐约有道人影,于是饮下一口酒,感慨道:“连我这大雪坪都如此喧嚣,九州还有宁静之地嚒?”
※※※※
洛州的玲珑山的石栈道上,公冶班戟父子拾级而上。
公冶元明很是意外,魔门雄踞永州,如今各州道门正积极应对接下来的大乱时局,而公冶班戟非但不急,竟还有闲心带他来无色崖观景。
拾级四万阶,直登望心亭,公冶元明已经气喘吁吁。如若不是因修行打下的根基,换作一般人早就累死在半山腰。
公冶班戟瞧着大口喘气的公冶元明,笑了笑,说道:“元明,你可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公冶班戟沉思片刻,回道:“爹爹是要告诉孩儿,道无常形,人生处处皆是修行。”
“修行一途,天资固然重要,但若持才傲物,不知脚踏实地,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放眼看这九州大地,滚滚红尘万万年,多少才华出众之辈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真正能够登临绝顶,得道成仙者又有几何?修道如此,治世亦不外如是。治一州尚难,何况乎九州。”
公冶班戟转身盯着自己的儿子,动荡乱世,覆巢之下无完卵,他实不愿公冶元明意志继续消沉下去,更不愿老祖宗留下的祖业后继无人。他道:“元明,为父知你素有治世之心,然九州动.乱,你当何所为之?”
“爹爹,孩儿……”公冶元明欲言又止,他有治世之心不假,可除了这玲珑山,洛州还有他的立锥之地嚒?洛州凋敝,乱世中必是诸州相争之地,而他再无可能回到洛州道盟,又如何能发号施令,发动一州力量抵御外敌呢。更何况连魏如萱这段感情都处置不了,蒙受奇耻大辱,沦为笑柄,又有什么资格谈治世救民呢。
公冶班戟是过来人,并没有接着问下去。有些事他能做,但有些事还得公冶元明自己处置。
山风依旧,朝露润泽,望心亭却是分外安静。公冶元明望着亭前的心石怔怔出神,恍惚间想起十年前洛州城中偶遇的那位大和尚,“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当初公冶元明听到这四句偈言不觉得有什么,但见那佛口面善的大和尚挡在身前,只道是为化斋的游僧,于是赠了几锭银钱,便扬长离去。而今四局偈言浮现,顿觉得痴了。
公冶元明忽然回过味来,那大和尚哪是为化斋而挡他去路,所曰佛经意有所指,实为度他脱离苦海而来。“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心中反复念着四句偈言,对于魏如萱的求而不得渐渐释然,不甘、怨恨、愤怒种种情绪就如尘埃一般被扫去,镜台明亮。
“元明这是……”倚亭望远的公冶班戟忽觉得有股绵长祥和的力量落地生花,转身一瞧,先是一愣后松了一口气,捋着胡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公冶元明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舒坦,觉着过去二十年整日儿女情长颇为虚度。心结一解,神魂也自然松弛开来,周身窍穴大开,压抑依旧的真气汹涌澎湃地在奇经八脉之中奔袭,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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