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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门诺尔登菲尔德速射机关炮,一万支毛瑟枪,炮弹子弹堆积如山,不可计数。
这下是老鼠掉进米缸了,吃也吃不完,搬也搬不走。
正在永定门外马家堡火车站监督押运工作的纳兰接到报告后,紧急调派三千人去抢运物资,恐怕车马人手不够,允许士兵临时征用民间力量,说白了就是连人带骡马大车一起抢来用。
京师人口密集,再加上进京的义和团,最不愁的就是劳动力,金鳞军今天攻打东交民巷立了大功,名声已经传播开来,就连拳民都敬佩有加,不少人义务帮忙,人一多就乱,运输过程中难免有物资散落,起码有上千支洋枪流落民间,纳兰也不以为意,拳民有枪是好事,起码遇到落单的洋人能干一票。
马家堡火车站是津芦铁路的终点,几年前朝廷修了一条从天津卫到卢沟桥的铁路,这二年终点先从卢沟桥改到丰台,又延伸到永定门外,谁掌握铁路,谁就掌握了机动性,纳兰决定占领这里作为据点。
东交民巷到永定门外火车站这段距离看起来很短,走起来却极其漫长,朝廷是发话要护送洋人出京,但义和团并不管那些,他们只记得一颗洋人脑袋的赏格,于是冲击护送队伍的情况时有发生,金鳞军不得不对拳民开枪,这就形成一幅吊诡的画面,一支军队为保护几个时辰前他们拼力进攻的敌人而向友军开火。
京师大乱套,在金鳞军这边讨不到便宜的拳民四处放火,焚烧店铺,不在使馆区范围内的西什库教堂外,枪炮声密集,喊杀声震天。
紫禁城内,太后站在储秀宫内,抬头看着半个火红的天幕,空气中弥漫着焚烧东西的味道,隔得老远都能听见炮声隆隆。
“八国联军还没进城呢。”老太后叹道。
此时由英法德俄奥日美意组成的八国联军正在天津与聂士成的武卫前军鏖战,本来还有荷兰比利时西班牙三国在内,因为兵力不济就没加入,联军统帅是英国海军中将西摩尔,早些日子就带着两千人马杀奔北京,在廊坊被清军拦截,死伤三百多人,不得不退回天津租界,继续与聂士成较劲。
武卫前军是前身是淮军中的毅军,堪称清军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装备奥国造曼利夏快枪和德国毛瑟,以及连联军都没装备的马克沁机关枪,再加上此时的联军还是以不善陆战的水兵居多,所以清军略占上风。
聂士成是直隶提督,武卫前军总统,今年六十有四,十七岁从军,打了一辈子仗,打过捻子,平过回乱,镇压过金丹教,支援过台湾,在朝鲜和日本人也交过手,但就是没打过今天这么窝囊的仗。
武卫前军驻天津芦台大营,守北洋门户,津芦铁路和沿途电报线杆亦归前军保护,义和拳兴起以来,多次破坏铁路线杆,军队不得不与之冲突,互有伤亡,仇隙渐深,偏偏朝廷偏袒拳民,经常拉偏架,以至于天津城的拳民屡次猎杀聂部士兵,聂士成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廊坊一战,聂部首功,但朝廷分文不赏,将功劳尽皆归于拳民,这更让聂士成心塞。
如今天津大战,聂部在前冲锋陷阵,义和团则此处放火抢劫,聂士成不得不分兵镇压,杀义和团千人,两边仇恨达到峰值,拳民中有人手眼通天,能上达天听,把诬告信送到端王那边,于是朝廷不分青红皂白,下旨斥责,说聂士成旬日以来并无战绩,且闻该军溃散情形,实属不知振作。最后,将聂士成革职留任。
大敌当前,领军统帅却被诬陷,被革职,年过花甲的聂士成哪受过这种气,他自认只有一死才能自证清白。
聂士成戴上顶戴花翎,穿上御赐的黄马褂,仔细挂上鲨鱼皮鞘的佩刀,每次亲临前线他都要这样打扮,以激励士气,正要出发,手下来报,称有暴民攻打聂府。
聂军门的府邸就设在天津城内,家里妻儿老小一大堆,八十岁老母尚在,聂士成自幼丧父,是个大孝子,听闻义和团居然趁自己打仗腹背偷袭,气血攻心,嗓子眼一阵腥甜,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太大意了,居然没料到义和团能干出如此无耻的一出,当即亲率卫队回府救人。
刚出军营,前面出现大批义和团,举枪便射,聂士成下令开枪,没想到部下中竟有人临阵反水,枪杀同袍,一时间分不清敌我,只能仓促撤退,只听阵前有人大呼:“聂士成造反了!”
杀人诛心,义和团连自己的军队都渗透了,聂士成绝望又愤怒,咬紧牙关,抽出钢刀正要大呼杀敌,一枚子弹打来,黄马褂上鲜血四溅。
马弁们将聂士成护住后撤,义和团乘胜追击,枪声乱作一团,聂士成眼前朦胧,全是跳动的红包头……
忽然一阵阵有规律的枪声响起,这是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打出的排枪,在机关枪没有完全普及的时代,三段击依然是最有效的战术之一,然后就看到红包头在逐渐后退,直到完全消失。
难不成是洋人搭救了自己?聂士成不敢相信,这时友军打出旗号,马弁告诉他:“军门,是湖北练勇,进京勤王的人马。”
“是张香帅的兵。”聂士成松了一口气,怪不得打的颇有章法,
对面派人过来,一名千总带着两个军医,那千总给聂士成自称姓刘,久仰聂军门大名。
“快去救人。”聂士成说。
“军门无须担心,骚扰府上的暴民已经被我军驱散,老夫人安然无恙,还托我给您带好呢。”刘姓千总说。
聂士成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接着湖北军医紧急给他当场手术,取出子弹,敷上金疮药,缠上绷带,没有麻药,用鸦片平替,这也是军中惯常的做法,即便如此,所有人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毕竟是年近七旬的老将,如此勇武,堪比关云长刮骨疗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