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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火箭划着一道漂亮的金弧越过中受降城的北墙射中了一间马厩的草顶。
熊熊大火瞬间而起,马厩里的几匹瘦马嘶声长鸣后挣断缰绳冲出马厩,撞倒了几名试图拦阻它们的养马人。在北城的营地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就在众军士奋力扑火的同时,河东军的一名插旗信使纵马来到北城吊桥桥头,向城头上射了一支没有箭镞的信箭,书信很快就到了天德军主帅王奔的手里。
刘德三在信中告诉王奔,普通士卒只能将火箭射到城墙下的马厩上,但他的长弓军可以直接把火箭射到牙城里。刘德三没有再说别的,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不投降,就等着葬身火海吧。
王奔见识过河东长弓军火箭阵的威力,那是十年前他随王谦出兵围剿占据胜州的一伙盗匪,当时振武军节度使死于内乱,胜州被一群沙陀盗匪占据,天德军、河东军奉命派兵征剿,天德军动用水师先赶到胜州城下,三千人攻城三天未能破城。王谦在临阵指挥时胳膊上还中了一箭。
其后河东军两个营赶到城下,其中一个营里有两队长弓军,人数只有三百人。沙陀人凭借高墙深濠拒绝投降,长弓军奉命用火箭袭击了城外的两处营寨,瞬间便将两座营垒化为了火海。沙陀人眼看着最精锐的两营守军不过半个时辰便化为了一堆焦黑的枯骨,随即开门投诚,被河东军收编在帐下,成为河东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马军。
王奔事后曾到那两处被烧焦的营垒查看过,那种惨烈的景象至今想来尚心有余悸。后因大臣弹劾,大和二年皇帝下旨要河东军慎用火箭攻城,确实需要时,要报兵部核准。
前任河东节度使于良琼因在平定代州军将叛乱时,不经请示擅自使用火箭,遭御史弹劾丢官获罪。继任者刘清伶对使用火箭控制的相当严厉,河东军将因此发明了长弓军与铁盾甲配合使用的新战法,以密如骤雨的长弓利箭压制敌人,再以铁盾甲攻城略寨。
王奔将信传示众军,问道:“你们说是降还是战?”众人齐声呼“战!”王奔道:“好,那我们就跟刘大帅好好干上一仗。”他当即回信给刘德三,信里只说了一句话:“奔为黄土,土不惧火。”
为了防备长弓军的火箭阵,王奔下令将沿城墙一百丈之内的房屋全部拆除。在内城街坊中间纵横拆出数十条防火通道,将坊区的房屋分割成孤立的小块。避免因一处起火而殃及全城。此外,王奔又下令砍除城内的所有花木,将易燃之物埋入地下,同时又要各家各户和新泥涂抹屋顶。
中受降城内房屋多为平顶的土墙泥顶房,百姓又有挖掘地窖储存物品的传统,这两件事做起来并不困难。难的是拆除房屋修建防火通道时遇到不小的阻力,有豪强大户煽动百姓拒绝拆房。王奔手拎大锤四处巡走,遇到那些不肯拆房的大户,先在他家墙上用白粉画一个圆圈,他抡锤便砸上几个窟窿,再令士卒立即推倒。如此一来,谁敢不从。
城里日夜备战,城外河东军也在日夜操练,中受降城下一派肃杀。
河东军统帅刘德三对眼下的情形却感到有些麻木,有些漠不关心。几天前,他接到了河东节度使刘清伶要他回师援救朔州的亲笔信。此前,河东镇行辕已经两次行文调他回师援救朔州,但都被他压了下来。这倒不是说刘德三天生喜欢抗命,实在是天德军局势已经进入胶着状态,抽身无术。但这一次却不一样,刘清伶是派自己的管家送来的亲笔信,在这封信里刘清伶只谈私人情谊,绝口不谈公事,但字里行间隐含的用意,刘德三是明白的。
这一次,自己是推不掉了。奚举南下进攻河东,与白水狐的“打草谷”发小财性质不同,白水狐骚扰边境起初只是为了钱,至于后来他野心膨胀意图谋占天德军土地,完全是曲处机等河东谋士蛊惑的结果。用意无非是要把天德军的水搅浑,行火中取栗之举。
奚人的这次南下却有着更为复杂的背景,尽管刘德三还不能判定究竟有哪些势力插手其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奚人与河东都只是某些人争斗的工具。
白水狐乃癣疥外患,奚人却是腹心之忧。
河东镇行辕的公文,他可以抗命不尊,刘清伶的亲笔信他却不得不从,前者是大唐军事官僚体系例行公事做的官样文章,后者才是刘清伶的真实态度。刘德三是大唐的边将,但更是刘清伶的家将,家将只能对家主负责,这是所有家将立身处世之本,绝不能违反。
无内忧,可以平外患,内忧起,外患不平也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奚人围困朔州的消息,刘德三一直极力隐瞒。当然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除非所有的人都同时聋了、瞎了、哑了、痴呆了,否则再严密的防范措施,终有它失效的那一刻。事实上,在西宁军情报室的不懈努力下,朔州被围的消息现在基本上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面对强压,无人敢开口罢了。
家主陷于内部纷争,这兵是肯定要退的。天德军可以不要,但朔州却绝对丢不得。这一点刘清伶在信里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尽管这位过于谨慎的边镇大帅在信中至始至终未提到一个“退”字,但字里行间散发出来的那份焦灼,却已让自诩泰山崩于前而心不动的刘德三坐立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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