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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牛儿被吓得激灵一下子从稻草堆里弹起,慌张地问:“到日子了吗?”
那名锦衣卫是雷怒海驾前的值日官,和童牛儿熟悉,原本也嫉妒他曾经的飞黄腾达。今见他如此落魄,不禁忍住荡漾在唇边的冷笑。也不答童牛儿所问,只命令道:“打开门,提童大人出来。”然后转身便走。
兵士把童牛儿带到走廊的尽头,先为他换过一套干净的囚服,又取一副连着脚镣的手捧砸死。童牛儿知道今日就要行刑,明年今天就是自己的周年祭日,一颗心忍不住忐忑得好不惶急。
都说淡看生死,但那只在热血澎湃时才显得豪壮;而今平静上路,却发现勇气稀薄,连支撑着行走的都不够。
童牛儿不愿叫领头的锦衣卫和一班兵士轻视自己,咬牙勉力坚持,仰头向前,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凛然之态。
其实只有他心里知道,叫自己把赛天仙、林凤凰、白玉香和霍敏英等几个柔软女儿家丢在这寒冷残酷的世上有多不舍和担心。
可事已至此,无法回转,只有认命。童牛儿抿起双唇,把泪水和着唾沫吞咽在肚子里,强打起精神,在兵士的夹持下缓步走上那段狭窄湿滑的楼梯。
出了诏狱,才见天地间的阳光正灿烂明亮,在寒凉的秋风衬托下更显得温暖,让人在心里对这个百般无奈的尘世生出无限的热爱和留恋。
童牛儿停步片刻,仰头望着白云深远的蔚蓝晴空,心里却说不清是怎样滋味。
想着这一生来去匆匆,还不等做过什么就要与这一切诀别,倒是遗憾。
耳边听着锦衣卫不耐烦的招呼,童牛儿木然地移动脚步,三魂七魄却急急地飞跃而出,穿街过巷,往春香院里看望赛天仙、林凤凰等人去了,一并道别。
来在雷怒海点将议事的大堂里,童牛儿见大案后面的上首坐着个头戴嵌宝鸭翅,身穿明黄蟒袍的大汉。
这大汉若站起身来高足过丈,显得魁梧。一张方正大脸上的额头奇窄,不容二指,颇有几分猿祖风范。眉脚高挑,下面是一双硕大环目,但瞳孔小似豆瓣,好像去皮鸡蛋上落个苍蝇,滚来爬去,在眼眶里骨碌个不停,堪称奇异。鼻头却大,隆如飞峰,甚有气象,尤其双唇出色,红似涂朱,鲜如血染,瞧着有些可怕。
童牛儿虽不识得此人,但见雷怒海竟在侧立身束手相陪,神色恭敬,倒惊讶。不知这大汉怎地威风?是何来历?先把双膝一软,跪下低头不语。
听雷怒海低声向大汉道:“九千岁,这个小儿就是童牛儿。”
童牛儿一怔之后才知,原来上座的就是遭天下人赍恨的魏忠贤,正乃自己这桩案子的苦主所在。不禁在心里奇怪,不明白凭自己如此渺小的身份,怎地惊动他亲自来审?
原来雷怒海自从决断下童牛儿‘审定问斩’的结案后,想着那魏忠贤记性极好,过耳不忘,又是好事多疑的性格,来日必要询问。却不敢贸然杀之,要等这阉儿亲自示下后才执行。
果不其然,这日在一起商讨完闲事,魏忠贤忽地想起,问:“伪造我调兵手谕那人如何了?”
雷怒海执礼道:“回禀九千岁,已经审毕,判下‘斩立决’的处罚,就等九千岁裁断后执行。”
魏忠贤嗯一声,道:“那人可是叫什么牛儿?”雷怒海道:“不错。亏得九千岁还记得,叫童牛儿。”
魏忠贤道:“昨日我听读廉州知府魏豸所上剿灭汪烧饼等匪盗的函文,里面多次提到这个童牛儿。说他善用智谋,巧取苏冥、古良、衡塔三地,还劝降汪烧饼,建功巨大,怎地不曾听你说与我呵?”
雷怒海自是知道魏忠贤善恶不明、是非不辨的秉性和阴晴无定、喜怒随心的脾气,吓得急忙跪倒回道:“九千岁容禀:属下以为这童牛儿建功事小,伪造九千岁调兵手谕罪大,不值得和九千岁说,是以没有回禀。”
魏忠贤也不答言,半晌后起身道:“且去瞧瞧这奸猾小儿是何等模样,然后再杀不迟。”雷怒海忙爬起相陪。
童牛儿在心里原本还抱着三分侥幸,以为最后或可峰回路转,绝处逢生也难说。但此时见得魏忠贤在,却再不敢有什么幻想,只想着能不受非人的折磨,死得痛快些就好。
魏忠贤瞪着无光的眼珠子端详童牛儿好一会儿后,戟指道:“这小厮,你怎地敢冒充我手谕?不怕落下掉头的死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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