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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
邢杏林眉头紧皱,一张老脸几乎挤成了苦瓜:“若说不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唉,其实现在常少侠的身体,若看脉象并无大碍。只是他先前是否曾经受过重创?”眼看着林茂点了点头,邢杏林便继续捏着胡子说道,“看来便是了……常少侠的身体,其实与我所知道的那些肉蛹身并不完全一样,恐怕在年幼时,他身上便已经做了手脚。他的生长比起真正的肉蛹身来说,应当要慢上许多才对。”
“没错。”
实际上,常小青从送到忘忧谷来之后,便一直是个瘦巴巴的模样。比起林茂当时已经收在身边的季无鸣与金灵子,常小青简直就是一只拎不上台面的小鸡仔。
还是林茂担心他不适应忘忧谷中孤寂无人的环境,将其带在自己身边,衣食住行一一看顾,才慢慢将个骨瘦如柴的小人儿养成这么一个健壮如公牛版的青年。
“他身上还有许多地方,都被刻意养护成寻常人的模样。想来当初将常少侠留给你的那个人,很害怕让你知道他的身世和来源。只可惜这身体上的变化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依我看来,早在五六年前,常少侠身上便应当已经出现了变化——”
林茂有些愣怔。
五六年前就已经有了端倪?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五六年前的常小青,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也是了,五六年前的林茂正是重病之时,每日都是浑浑噩噩,全靠常小青人前打理谷中事物,人后为他穿衣端药细心服侍,无一处不精心,无一处不仔细。
可常小青那样待他,他却只道寻常。如今回想起那些年的岁月,脑海中的景象却一派模糊。
无论常小青当年有着怎么样的纠结与痛苦,想来林茂都从来不曾真正地在意过。
这边林茂还在回想往昔,那边邢杏林依旧在细声细气小声说话。
“不知为何,有些变化,被拖延至今,就比如说到了肉蛹身发育成熟,进入壮年时期时候,它们的头发会从黑变白——”邢杏林用手抓起一把常小青的长发,铅灰色的头发在苍老的手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
“头发变白之后,便会脱落,他身上其他地方的毛发也如头发一样脱落,好为接下来的交·配做准备。可是常少侠如今状况却有些特别……”
邢杏林说着话,脸上表情愈发显得困惑。
“肉蛹身毕竟是一种蛊物,因此每到青春时期,脾气也会变得愈发暴虐嗜血,有的时候甚至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徒手杀人,敢问林谷主,有注意到常少侠身上这些变化吗?”
林茂听到邢杏林的问话,微微一愣之后不由苦笑,心中酸涩难耐。
“我并未注意到,我待他……并不曾太过上心。”
林茂在自己都没有意识他将手搁在了常小青的头发上,心中微微酸涩。
林茂啊林茂,你说着自己最宠爱的徒弟便是常小青,却连对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变化都一无所知,全然不曾在意——在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在这样对他说。
那邢杏林对于林茂的回答倒也不以为意。
他沉吟片刻,继续开口道:“林谷主想要知道常少侠失魂不醒,老头儿心中倒是个猜测,只是……”
“你说便是。”
林茂道。
“常少侠此身,恐怕从幼年起便服用了各种丹药好叫人不晓得他身上的异样,因此身体里沉积了层层丹毒,之后恐怕他又修炼了某种特殊的功法,锻体炼心,克制住了肉蛹身中蛊虫特性,才得以在林谷主身边安稳度日。但这丹毒与功法,都是违背蛊物天性的东西,若是常少侠身体无恙时尚且能够压制得住,但一旦他重伤濒死,便会齐齐反噬——若是他神智依旧在,恐怕会立刻因这痛苦发疯崩坏。”
“你是说……”
“为了自保不死,只能先行散去神智,做个无知无觉的蛊物。”
邢杏林接话道。
林茂沉默了。
很久之后,他才开口——
“邢大夫,为何你对肉蛹身这种事物这般熟悉?”
此人说起肉蛹身重重特性,称得上是如数家珍,远比林茂这忘忧谷中人知道的要清楚得多。
“我曾听闻,云谷疯医邢杏林是因为某事犯在了凌空寺手中,才会变得疯疯癫癫,行事乖张。然而如今我见到的你,看上去到像是对凌空寺忘忧谷中事十分清楚。”
林茂幽幽说道。
邢杏林垂眸,淡淡地苦笑了一声。
“林谷主忘了我之前所说的吗?这探求长生之道的人中,还有一方便是凌空寺呢——世人说我因凌空寺而疯,倒并不曾说错……”
要真说起来,邢杏林当年与凌空寺的那场事故,实在算的上是无妄之灾。
彼时邢杏林已在江湖上创出一番自己的名气,又与早就跟自己惺惺相惜许下山盟海誓的青梅竹马成了亲,不到半年,妻子便已有了身孕,眼看着人生正是风光时,他却在一个雨夜出诊回家时,因大雨而被困于偏僻乡下的脚店之中。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看上去修行深厚,满脸慈悲的老和尚。
就着一碟茶干,一壶浊酒,两人在磅礴大雨之中,谈起了这世间生老病死,八苦轮回……还有长生不老。
邢杏林喝酒喝得兴起,又与那和尚越说越是投机,一番长篇大论,将自己对长生不老的某些想法倾诉而出。他本以为这一夜不过是一晚逢水相萍的知己偶遇,却不知道,这一夜其实是一世悲苦的开始。
那和尚第二天便找到了邢杏林的家中,笑眯眯道一声佛,随后便要求邢杏林同他去往某不知名处,共研长生之道。邢杏林娇妻在怀,又有名医名声在外,财帛美人都不曾缺,哪里又会同意这和尚莫名其妙的要求。
结果就是这么一句拒绝,那和尚便依旧带着那慈悲为怀的笑,轻轻一掌,抚在了他妻子的头上……
“……随后,他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父母与兄弟,还有家中仆人上下十七口人,一边杀,一边笑着问我‘施主,你去还是不去’。我有心想说‘我去,我当然去’,可是我却口唇僵硬,一句声都发不出来。”
邢杏林说到此处,面容依旧平静,只是了林茂却听得全身都在发冷。
“那和尚想来便是凌空寺中人了。”
林茂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房梁,伽若盘在那上头,静静地看着梁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