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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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才是我更想要的,因为这才称得上是一场精彩的人生。”
“是为了他吗?”杨子轩惆怅地问。
楚珺一愣。杨子轩拍拍她的画本,看着她。
楚珺回避着杨子轩眼神,没有回答。
杨子轩一摊手:“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是不是喜欢他?”
楚珺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嗯。”
“你要是喜欢他就去告诉他,正常地去表达,不要总是在这里写写画画憋在心里。但是你也要搞清楚,你的这个喜欢,到底是真正的爱,还是出于景仰和感激。”杨子轩看着楚珺的眼睛,认认真真地道。
楚珺倒有点犹豫了:“我想……我想……”
杨子轩笑了:“我想你最好想清楚,不过,不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理解。”他转身离开,边走边想着,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收到自己发的微信——他清楚明白地告诉了自己的父亲,他决定继续申请基金,延续他的研究。不管中国市场多复杂,从研究数据中发现规律,就是他的兴奋点所在,也是他专业的意义。至于博士,他保证研究不会耽误毕业,明年夏天可以请父亲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钟西北考虑再三,利用轮休,来到了山中的疗养院。
天气晴好,傅博文坐在疗养院的桌前,边喝茶边翻看着医学期刊,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带着钟西北走过去,傅博文回过头来,看到是他一愣。“老钟,坐吧。”傅博文合上了手中的期刊。
钟西北坐下,看着傅博文道:“来这里,我只是想要问你一句话。”
傅博文低头看着面前的石桌,过了好久,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庄恕来过了。但是,抱歉,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一切无法挽回,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
钟西北愤然站了起来:“事情可以过去,但是当事人、受害者,有权利得知真相。老傅,我请你回答我,那张作为证据的,张淑梅签字的取药单,是真的还是伪造的?你看着我的眼睛!”
傅博文闭上眼,痛苦地摇头。
“不可能是你。第一你没有那个能力,第二,我清楚地记得,当年,你也曾想替张淑梅申冤。是修老师?对吗?”钟西北沉声问。
傅博文痛苦地道:“我现在已经退出医学界,没有什么荣誉可言了,但是仁合几十年的荣誉,我不能不顾啊!”
“老傅!为了一个虚伪的荣誉给仁合蒙上污点,这是维护仁合,还是从内里,蛀掉仁合呢?!老傅,你心里,仁合的精神、医学行业的精神,到底是什么呢?”钟西北声音沉痛的诘问,却也只换来傅博文死一般的沉默。
清晨,庄恕推开卧室门出来,见桌上摆着一碟拌黄瓜,一碟切成薄片的广式香肠,一碗加了葱花香油的蒸蛋。
厨房里,陆晨曦把熬粥的火关掉,走出来,神清气爽目光柔和地道:“材料有限,只能这样了,你没胃口也少吃点垫垫好吃药。”
庄恕端起蒸蛋,尝了一勺,感叹:“在这家里,做病人比做大夫好。”
陆晨曦笑笑,拿起一片面包,吃着走到旁边桌上去收拾包:“你慢慢吃吧,我收拾一下先走了。”
“吃完再走吧,上班也不用这么早。”庄恕看看时间。
陆晨曦道:“今天是我的手术日。傅老师给我争取的,每周有一天回心胸外科带教,开展小切口开胸手术。”
“那也来得及。你是好久不做手术,紧张了吗?”庄恕问。
陆晨曦坦白地道:“手上不紧张,心里有点儿紧张。好久不在心胸外科了,不知道杨主任会配给我什么样的手术组,手术室那边也想今天上午就过去看看,早点儿做准备。”
庄恕的面容有些憔悴,撑着额头道:“我今天烧得有点厉害,就不送你了。手术室那边,如果没安排好,你给我打电话。”
陆晨曦摇摇头:“不用。之前的事,你和傅老师已经帮我做到这个份上,接下来的,再麻烦再琐碎,也应该是我自己的事。这些天我都想明白了,这份工作,不只是做手术、治病,那些不喜欢、不擅长的,我也应该自己处理好,不能指望着永远有一个救世主站在我的身边。”
“昨天楚珺的一个闭式引流,作用还挺大的嘛。”庄恕微笑。
陆晨曦也对他一笑:“嗯,对,事实胜于雄辩。就算我除了做手术其他的都不行,情商不足,以后也是可以改的。走了,你快吃吧,粥该凉了。”说完她利落地出了门。
到了医院,陆晨曦换了刷手衣,站在门口,翻看手术安排表,问护士长:“周老师,我下午的两台手术,今天没安排吗?”
护士长翻着安排表:“心胸外科昨天送来的手术安排,没写你这两台啊。”
“啊?今天是周五,我没记错啊。”陆晨曦拿过表大致一看,立刻敏锐地指着中间一个位置问,“他们是不是漏报了,您看能塞上这个空吗?”
护士长为难地道:“上周杨院长刚在手术室管理会议上强调,不要超额安排手术,手术室消毒、器械无菌,是重中之重,万一出了娄子,不是能用超负荷来解释的,我有点儿难办啊。”
陆晨曦急了:“可是,我的这两台是前天从急诊收入的,已经按规定申请了。”
“陆大夫,可是人家确实没报啊。”护士长摊手。
陆晨曦吸口气静了静,笑了:“没事,周老师,可能因为我还是急诊的人,心胸外科报送的时候把我给忘了。我去问问吧,看还来不来得及调换。”转而走向心胸外科护士台,见他们正在进行早交接班。
十多个大夫、二十来个护士都在,主交接班的是总住院医方志伟,正一边一一历数昨晚几个重点监测和新收住院的病人,一边不时请示旁边的副主任张墨涵。
“3床昨晚十一点房颤,十一点三十分给了零点二的奎尼丁,十五分钟后恢复,一点再次检查,患者窦性心律、心电图正常。但是今早又出现了一次房颤,十分钟后恢复。”方志伟有条不紊地道。
张默涵点头:“继续给零点二的奎尼丁,一日四次。给抗凝药,预防血栓。”
方志伟点头记下,张墨涵对杨帆道:“主任,汇报完了。”
杨帆放下手里病历夹子:“开始查房吧。”
张墨涵应了声好,开始带领大夫们进行早查房。
杨帆一转身,却看到不远处静静站着的陆晨曦,正在寻思她又出什么事了,却见陆晨曦走过来微笑道:“杨主任,能不能耽误您半分钟?”
杨帆感到意外:“啊?”
陆晨曦认真地说:“主任,今天按照规定,是我的手术日,给科里同事演示小切口手术。可是大概安排比较紧张,没有给我做安排。”
杨帆皱皱眉:“最近安排确实紧张。要不一会儿我去看看。今天恐怕加不了了,明天……”
陆晨曦望着杨帆问:“主任,您今天有两台小细胞肺癌的患者要手术?”
杨帆点头,不明白她究竟要干什么。
陆晨曦一笑,诚恳地说:“主任,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当您的一助,由我用胸腔镜小切口开胸。这样,我做小切口给同事演示的任务能做到了,又不影响科室已有的安排,不增加手术室负担。”
杨帆心里略微惊讶——故意不给她安排手术,本以为她会炸毛,没想到她反而是恭恭敬敬地来求自己,还要给自己当助手……当着全科人,既给了自己足够尊重,又把理由解释得清清楚楚,让自己没法故意忽视。杨帆不动声色地笑笑,点点头:“好的,我一会儿就和手术室商量。尽量加上去,在今天解决。”
协调妥当后,杨帆举着刷过的双手,缓步走进手术室。手术台边,陆晨曦退后一步,转过身,对杨帆道:“主任,都准备好了。”
杨帆瞧瞧她,一笑,抖开手术袍穿上:“陆大夫亲自做术前准备,这病人真幸运。”
“杨主任主刀,陆大夫一助,这是几年来都没有的盛况了。”另一位大夫也笑道。
陆晨曦在杨帆对面站定,平和谦逊地道:“我对食道癌手术和小切口开胸钻研得多,但是胸部手术面很广,种类繁多,我年轻经验又少,尤其科研做得少,能跟杨主任同台,机会难得。”
手术灯打亮,杨帆开口道:“让组里的实习生和进修大夫,没有手术门诊的都过来观摩吧。陆大夫做小切口开胸本来就是示教项目,我和她同台也很少,开摄像,做教学录像记录。”
立刻有大夫应声出去:“好。”
杨帆冲陆晨曦点头:“陆大夫,可以开始了。”
陆晨曦沉声道:“好,开胸!”
陈绍聪回到家打开门,客厅没人,却听得从庄恕卧室里传来阵阵咳嗽声。他扬声叫道:“老庄,老庄!”庄恕出来,有些迷糊:“这才几点,还没到晚饭时间呢,你怎么回来了?”
陈绍聪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餐桌上问:“今天中午怎么吃的?”
“没吃……”庄恕低声道。
陈绍聪看他一眼,巴巴地说:“就知道你没吃,陆晨曦才一定让我给你送晚饭。千粟楼的鱼粥和高汤芥蓝。都是她点的,你趁热吃吧。”
庄恕皱眉:“上顿粥下顿粥,是不是我感冒了就只能喝粥啊。”
“呵!你还撒上娇了?等你病好了,请你吃涮羊肉小龙虾!”陈绍聪把筷子往他手里塞。
庄恕接过来问:“今天院里没什么事儿吧?”陈绍聪边打开外卖边说:“还真出事了。”
庄恕立刻有点紧张:“怎么了?”陈绍聪表情严峻:“今天手术室没给陆晨曦排期,她跟周老师没掰扯清楚,接着去心胸外科找杨帆了。”
“吵起来了?”庄恕问。
陈绍聪煞有介事地道:“据说一大早心胸外科早查房的时候,她当着全科的大夫和护士,一把就把杨主任拉到一边去了。”
“都动手了?”庄恕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又放下了。
陈绍聪郑重其事地接着说:“陆晨曦义正词严地跟杨主任说,今天是她的手术日,主要是为了示教小切口开胸术,她要求,”说到这儿,陈绍聪突然变换了轻松的口气笑嘻嘻地道,“给杨主任当一助,由她来开胸,杨主任亲自监督,她还能跟杨主任学习小细胞肺癌切除术。”
庄恕被他搞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绍聪瞅着他直乐:“我想说,当时全科的医生,都是你刚才那个表情。”
“你不是说出事了吗?”庄恕没好气。
“陆晨曦居然能给杨帆当一助,这还不叫出事啊?这是仁合医院的大事儿啊!现在是各个群里的热门话题。”陈绍聪大声道。
“杨帆怎么说?”
陈绍聪挺嘚瑟地说:“杨帆还能怎么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当然答应了。说委屈陆晨曦了,之后还把自己的手术时间往后推了,给陆晨曦让出两台的时间。”
庄恕长出一口气:“嗯,这丫头是懂事了。”
“是啊,大家都不敢相信,但我是看明白了,这停职一个月对她来说还真是个好事儿啊。你啊,你最好多病几天,让她在心胸外科多跟几台手术。”陈绍聪对庄恕飞了个眼神。
庄恕苦笑:“听你的,我继续病下去。”话音未落就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这么厉害?”陈绍聪听着有点不对劲儿。
“嗯,本来昨天都要好了,没想到今天加重了。”庄恕咳嗽着说。
陈绍聪摸了一把庄恕的额头,咂舌道:“我去,这么烫!不会真是肺炎吧。”
庄恕哑声道:“断断续续好多天了,常规抗生素不起效,有可能真是肺炎了。”
陈绍聪连忙道:“不行不行,你这样烧下去,真要出问题了!当大夫别讳疾忌医,走,赶紧换衣服!去呼吸科看病!呼吸科应大夫在,大美女,包你一见她心情一好病好一半!”推着庄恕就往卧室走,催促着他换好衣服,就把人载上直奔医院,上到呼吸科。
呼吸科值班的大夫确实姓应,但不是陈绍聪口里说的大美女,而是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身体发福的老医生。她给庄恕检查之后,让他去拍了胸片,果然肺部纹理增粗,已经有了感染。
应大夫看片后再次听诊,陈绍聪站在庄恕背后用口型示意应大夫:“输液、输液……”
应大夫有些犹豫,庄恕的情况,口服药和输液皆可,但输液比较麻烦,一般来说,患者都会选择口服抗生素。
陈绍聪口型更夸张:“输液!输液!”
应大夫不明白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想庄恕现在的状况,也符合输液标准,猜想也许是他们急诊在这个品牌的静脉输液药物的使用上有指标?于是问庄恕道:“要不就输液吧,能好得快点儿,你说呢?”
庄恕自然道:“好,应主任经验丰富,我听您的。”
陈绍聪在他身后玩命地点头。
应大夫低头写着医嘱说道:“那就先输克莱霉素,今天输液之后,再口服抗生素十天。”
陈绍聪又清清嗓子,应大夫抬头看向他,陈绍聪指着旁边的处置室方向。应大夫暗自摇头,冲庄恕道:“旁边有处置室空着,也安静,去那儿输吧。输完我再来听一次。”
一个护士拿了药领着庄恕过去,陈绍聪给应大夫竖起拇指:“谢谢应老师!替陆晨曦感谢您!”
应大夫纳闷地问:“跟陆晨曦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绍聪摆出神秘得意的表情,笑得诡异,“太有关系了!终身大事!应老师,我必须得请您吃饭呢!”
那边把庄恕安排好,陈绍聪背着包一等到陆晨曦从手术室出来,连忙迎上去:“你可出来了,出大事了!”
陆晨曦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陈绍聪一脸严肃:“庄大夫病了!”
陆晨曦一听是这,松了口气:“废话,他病好几天了。”
“严重了,刚才我带他去呼吸科看病,应大夫看的,说是急性肺炎,二话不说就按到处置室让他输液了。”陈绍聪还适当地搭配上忧心忡忡的表情。
陆晨曦倒是真有点担心:“输液了?那我去看看他。”陈绍聪却赶快拉住她:“等会儿等会儿,我再跟你交代几句。”
“一个肺炎有什么可交代的?”陆晨曦不解。
陈绍聪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是说病!打吊瓶这事,可是我欠了应大夫一顿饭给你制造出来的机会,懂吗?”
“……懂点儿,接着说。”陆晨曦盯着他。
陈绍聪无奈地摇摇头:“生病的人最虚弱,也最需要安慰,但是庄恕不一样,他爱装,这会儿你去看他,要是不主动,阿姨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陆晨曦做了个无语的表情:“我也不能在处置室就那什么吧?”
“谁让你在处置室……那你总得有启动吧?就是,要迈出开始的那一步!”陈绍聪顿足道,觉得这个姑娘怎么就那么不开窍呢,急了道,“爱情这种事不能那么理性,你还指望检验科每天给你测多巴胺浓度吗?”
这时陆晨曦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正是庄恕,愣住了。
陈绍聪一看笑了:“我说什么来着……接啊!”
陆晨曦接起电话,柔声道:“喂……你好。”
庄恕从没听过陆晨曦这么温柔正经的问候,一怔道:“呃,你好……你还没下班吧?”
“没有啊。”陆晨曦说道,却听庄恕在那边用咳得沙哑的声音问道:“陆大夫,你手术做那么好,扎个IV应该没问题吧?”
“啊……没问题……”陆晨曦眉眼一弯,扔下陈绍聪就直接奔呼吸科处置室去了。
针头扎进庄恕的血管时,庄恕轻轻吸了口气,陆晨曦立刻愧疚地道:“扎疼了?”
“嗯。早知道就等护士打了。”庄恕笑。
陆晨曦白了他一眼:“不是好久没给病人扎了嘛,要不我拔了,给你叫护士去?”
庄恕赶紧道:“别别,是我多年没被扎过IV,不适应。”
陆晨曦看他一脸憔悴,却还能开玩笑,放心不少。然而此时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单独相处,却又有着紧张的尴尬。
“嗯。还是陈绍聪敏锐,非把我拉来,应该谢谢他。”庄恕也尴尬,努力找话,却听陆晨曦也说道:“嗯,我也是。更得谢谢他。”
“什么?”
陆晨曦连忙道:“啊,没事儿。”
“我听说你今天给杨主任做一助了?”庄恕问。
“是啊,我的手术排班心胸外科忘送了。我去找杨主任说了说,他反正有手术,我需要做小切口示范,我给他当助手,也说得过去!”陆晨曦说着,伸手附上庄恕打着吊针的手,帮他暖手。
庄恕看了一眼她的手,陆晨曦故作自然地说:“输液的时候手背会发凉,我帮你暖一暖。”看她在床边够着身子,庄恕往里面挪了挪道:“你别这么难受,坐上来吧。”
陆晨曦坐到他身边,手继续搭着他的手背,两人靠得很近。
庄恕微笑:“叔叔阿姨走的时候,跟我交代了一通,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脾气直,爱得罪人,现在看来,我是能交差了。”
陆晨曦有点脸红:“这种话,我妈逮谁跟谁说,我从小到大的老师同学同事都听烦了。”
庄恕一笑。
陆晨曦沉了沉,终于鼓起勇气道:“除了这些,她还跟你交代别的了吗?”
“也说了点别的。”
“说什么了?”
“阿姨说,以后你结婚了,嫁给同行也不怕的,反正她负责给你带孩子。”
陆晨曦窘得哎哟一声起身下床,庄恕一把拉住她,打着吊针的手被扯痛,吸了一口凉气。
陆晨曦赶紧回身俯下去扶住他的手紧张地道:“你别动啊,没事吧?”她一抬头发现与庄恕靠得很近,近得能看进对方的眼睛里去。一时两个人都有点呼吸急促,陆晨曦眯起眼凑近庄恕,轻声道:“我妈给我电话,说,她觉得,你这么好的男人,又这么符合我的所有审美,如果不积极主动地去追求,就是脑子让虫子吃了。以后一辈子活该嫁不出去。”
庄恕不语。
“我觉得我妈头一次这么靠谱。”她说着更凑近了他。
庄恕哑声提醒:“……我可能有肺炎。”
陆晨曦全不在意地说傻话:“传给我好了,免得别人遭殃。”
庄恕无奈地笑:“这也太不科学了,你还是不是大夫?”
“现在不是。”陆晨曦越靠越近。
“你以前接收的肺炎患者都是这么治的吗?”
“我就治你一个。”两个人的嘴唇几乎要碰在一起……突然,门被推开,呼吸科小护士跑进来,匆忙地道:“对不起庄大夫,一下耽搁了十分钟……”
庄恕和陆晨曦两个人大惊,立刻分开。
小护士看到他俩的情境,窘迫得不知该留下还是出去,讷讷地道:“陆大夫也在呢……您也会扎IV呀……”
两人竭力表现得一本正经起来,庄恕微笑道:“没关系,我这儿陆大夫会照顾的,你忙去吧。”
小护士看看两人,点点头:“那没事我出去了。”绷着笑转身出去。
两人对视,有点尴尬。陆晨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追出去,见方才那小护士正在一边走一边发微信。陆晨曦一只手拍在她肩上,小护士一惊,转头看见陆晨曦一脸严肃:“手机给我看看。”
小护士胆怯地递过手机,陆晨曦一眼就看到手机上还未发出的微信内容:“超级大八卦,急诊陆大夫和心胸外的庄大夫在咱们科处置室打啵呢!!”
陆晨曦一抬眼:“删了。”小护士忙点头。陆晨曦盯着她:“要是有人知道这事,就是你说的。”小护士被她犀利的眼神看得害怕:“陆大夫,您不是要把我灭口吧。”陆晨曦只道:“灭口不敢,我能把你调到急诊去。”小护士狂摇头,笑着跑走了。
陆晨曦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自己也默默笑起来。
但处置室内的庄恕看着输液瓶,方才的甜蜜褪去,此时,神色却有些茫然。
庄恕输完液,和陆晨曦一起回家。
从停车场开出车来,外面是暴雨如注。
“这雨下得可真够大的,你慢点开啊。”陆晨曦叮嘱道。
庄恕无声地点点头。两人静静地听着车上的广播播报着:“本市周边地区连降暴雨,本台记者从嘉林市中心气象台获悉,下午五时十五分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信号,目前东部地区有较强降水云团正向西移动……”
庄恕的眼睛直视前方,这样的暴雨让他想起那一日的大雨,层层叠叠的心事翻卷上来——
是钟西北的叹息:“解决这件事情只有一个办法,让那个人自己站出来。但他已经是当今医学界泰斗级的人物,不仅享有极高的荣誉,而且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和同僚都是医学专家……”
是傅博文痛苦却坚持的拒绝:“我自己没有什么可保留的了,但是仁合,百年仁合,不能因此毁誉。”
是记忆中母亲充满不甘的绝望,是妹妹仓皇失措的哭泣……
庄恕的车在雨中疾驰,猝然在一个路口的红灯前停下,陆晨曦有些不安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放到他放在挡杆的右手上。
陆晨曦手心的温暖直透过来,她身上清新的气息也近在身侧,他心里想起钟西北的话——“其实,如果……如果这件事无解,但是你们能走到一起,获得幸福,不再被往事纠缠,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是,那天见到陆母,不过是初次见面的闲聊,她对他说起陆晨曦的身世——这孩子本来命不好,出生当天,她亲爸爸就因为一个护士的疏忽发生药物过敏去世了……好在后来,她爸、我们的邻居们、朋友们,还有她的老师,仁合的其他大夫们,对她那么好。我本来是有些抗拒她去学医的,一个疏忽,人命关天啊!可是,她喜欢,我就想,不能因为一个不负责的护士,就不承认仁合有那么多好大夫。我的晨曦啊,也就是个好大夫。
……
庄恕脸色沉郁,下意识地抽开手,捂着自己的嘴,假装咳嗽了两声,并没有把手再放回去。
陆晨曦看着庄恕,有些奇怪。
回到家,陆晨曦从包里掏出药,问:“应大夫给你开的抗生素和镇咳药,我都给你拿回来了,现在吃吗?”
庄恕埋头在客厅书架上找书,没有回头地道:“睡前再吃吧。”
“那我给你放在卧室里。”陆晨曦说着去倒了杯热水,温柔道,“镇咳药要按时吃,否则你咳得厉害睡不好。”她端着药和水走进庄恕卧室,放在床头柜上,等了一会儿,客厅里却没动静。
陆晨曦思量着道:“今天下雨,有点冷,要不要给你添床被子?”
庄恕站在书架前依然没有回头:“好啊,你帮我拿出来吧。”
陆晨曦从卧室的橱子里拿出一床毯子,看看客厅里的庄恕,见他似乎仍没有动的意思。
陆晨曦只好给他铺好,想了想,又坐在床上。
外面还是没动静。
陆晨曦没话找话地扬声道:“你来看看这毯子厚不厚啊?”
“没关系,有得盖就行了。”庄恕犹豫着道。
陆晨曦忍不住了:“你书找到没有啊,快进来睡吧。”
庄恕看看手里的书,又放了回去,回答道:“……没有。”
陆晨曦索性站起来走到客厅,直接说道:“别看书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庄恕只得随手拿了本书,走向卧室:“找到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晚安。”话音未落,庄恕低头擦过陆晨曦,关上卧室门,把她关到了屋外。
陆晨曦只觉莫名其妙,有点生气地回到自己卧室给陈绍聪打电话,气呼呼地道:“本来气氛挺好的,可是他上了车之后就有点变了,冷冰冰的,一直若即若离的,你说他什么意思啊?我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他那是装呢,欲擒故纵懂吗?这都是套路,他现在肯定屋里等着你呢。”陈绍聪坏笑。
“凭什么呀?!我毕竟是女生啊,我已经够主动的了,还想怎么样啊?”陆晨曦不忿。
“陆晨曦,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意这个?我问你,你到底想不想跟他好?”陈绍聪直截了当地问。
陆晨曦坦白地回答:“嗯……想。”
“别废话,想就行动!你打扮打扮,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去!生扑!”陈绍聪就差没摇旗呐喊。
陆晨曦虽然觉得陈绍聪非常的不靠谱,但是挂了电话,发了会儿呆,还是跳起来去洗了澡,找了自己衣柜里最有女人味的吊带裙换上,翻出一万年没用的卷发棒,把一向清汤挂面的头发做出几个发卷,庆幸这卷发手艺还宝刀未老。再淡淡地用了粉底,涂了口红,刷点睫毛膏,上了腮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似乎尚可,最后,喷了点儿香水,爱马仕的尼罗河花园,是她能接受的不带脂粉气但传说很有女人味的香。
然后,陆晨曦来到庄恕卧室门口,抬手轻轻叩门。
屋里没有声音。陆晨曦又叩了几下,还是没有应答。陆晨曦索性去拧门把手,发现门被锁上了。这下陆晨曦有些火大了,小声嘟囔:“什么情况?”
屋内庄恕裹着被子站起来,盯着那个转动的门锁,神情有些紧张有些矛盾有些难过,还有些无奈。
陆晨曦又拧了几把,发现还是开不了,只得悻悻地离开。庄恕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轻轻松了口气坐回床上。没想到没过几分钟,陆晨曦的脚步声又再度响起,庄恕一脸疑惑,听到陆晨曦手里抖动的钥匙声,还有她生气的声音:“我是房东,我还开不了自家的门了?我就不信了!”
陆晨曦把钥匙插进锁孔,想要拧动,庄恕听到声响,从床上一跃而起,第一反应是紧张地想要反锁房门,但门外的陆晨曦忽然动作停住了,然后缓缓地把钥匙抽了出去,脚步声渐远。
庄恕这才慢慢回到床上,放松又失落地躺倒,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伸手关掉台灯。
第二天一早,陆晨曦早已经卸妆,洗头,一点看不出昨晚装扮的痕迹,穿着家居服,从卧室出来,穿过客厅,径直走向厨房,看着在厨房打鸡蛋做早餐的庄恕,开口就问:“你什么意思?”
庄恕抬头淡然问:“怎么了?”
“昨晚上怎么回事?”陆晨曦气呼呼地说。
庄恕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昨晚有什么事啊?”
“我敲门你没听见吗?”
“哦,我睡着了。”庄恕低头道。
陆晨曦盯着他:“撒谎,我从门缝里看见里面开着灯呢。”
“我睡着了,没关灯。”
“又撒谎,我刚走一会儿你就关灯了!”陆晨曦是真的生气了。昨晚她在把钥匙插进去后,终究觉得不妥,还是抽出来,退开了脚步,她在客厅站了很久,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庄恕卧室房门下透出的灯光,直到那灯光熄灭。
庄恕尴尬:“对不起,我……”
陆晨曦打断他,问道:“你觉得我轻浮吗?”
“绝对没有。”庄恕立刻摇头。
“必须没有,昨天在输液室又不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我是因为你那样所以我才这样的。”陆晨曦道。
庄恕又立刻点头:“明白。”
“但是我这样了你昨晚上又那样,你给我解释,你为什么不开门?”陆晨曦直视着他。
庄恕微微低头:“我还没有准备好。”
陆晨曦上前一步:“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庄恕移开视线:“还没。”
陆晨曦怀疑地审视着他:“你是不是下面有问题啊?”
庄恕尴尬地苦笑:“应该……应该没有。”
“那就是你不喜欢我?”
“我很喜欢你!”庄恕急切地冲口而出,然而话一出口,自己却呆了。
陆晨曦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庄恕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知道什么?”
“你喜欢被动。”陆晨曦猛地拉住庄恕的衣领,抬头吻了上去。
庄恕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端着一碗蛋液,两手支着,一脸震惊。
这时陈绍聪迷迷糊糊推开厨房门嘟囔道:“谁这么勤快,做什么呢……”他一眼看到这个吻,彻底懵了。
陆晨曦随手抓起料理台上一张刷碗布往后甩去。陈绍聪连忙躲过,关上厨房门跳进客厅,随即激动地拿起电话打给杨羽:“喂……杨羽,出大事啦。”
杨羽刚从家里出来,正在下楼,边走边说道:“你知道了?我也是刚接到电话,正在赶去单位的路上!”
陈绍聪又是一脸懵:“……去单位?今天不是休息吗?……什么?泥石流?!”他连忙挂断电话,打开电视,见正在直播洪水暴发,引发泥石流的新闻。
配合着洪水滚滚,泥石流暴发的画面,记者的画外音说着:“本市东部连日暴雨,导致发生洪水及泥石流灾害。郦峰、张乡等地受灾严重,具体伤亡数字还在统计中,据悉,第一批武警官兵已经到达现场,展开搜索和救援行动。灾区的伤员已经开始被陆续运往各个医院救治,主要有仁合医院、市中心医院、武警部队医院、军医大学附属医院……”
这时陈绍聪的电话响起,他赶紧接起来道:“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到。”说完挂断,他冲着厨房大声喊:“你们俩快出来,出事儿了!”
与此同时,庄恕和陆晨曦的电话分别在厨房和卧室响起。
庄恕边接电话边拉开厨房门冲出来:“……我知道了,我刚看到新闻。没问题,已经不烧了,我换好衣服就去,很快到。“陆晨曦则直奔向卧室,边跑边喊:“我还没洗脸呢,多给我一分钟!”
陈绍聪也在往自己卧室跑:“那你刷牙了吗!你刚才都干什么啦!多带两件衣服吧,这两天可能回不来了!”
片刻后,庄恕还没穿戴整齐,就拎着包跑出大门:“我去发动车子,你们俩快点儿!”
陆晨曦和陈绍聪陆续跟着跑出,一路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