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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恕收回了心神,清晰地说:“二十八年。”

    杨帆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毛头小子,现在成心胸外科大专家了。”

    庄恕只道:“您可别这么说。当年如果没有秦老师和您,我可能都活不到今天。”他把茶杯放到桌上,目光转向杨帆办公桌上的一幅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个梳着麻花辫子的漂亮姑娘和年轻时候杨帆的合影。

    庄恕轻轻地叹了口气:“现在我终于回来了,而秦老师已经不在了。”

    杨帆也叹息:“她真是人好福薄呀,你出国之后,她还每周去福利院帮忙,刚才那个小楚,就是在那会儿认识的。”

    庄恕心中忽然牵动:“楚大夫是孤儿?”

    杨帆摇头:“不是,她跟南南情况很像,小时候让人贩子拐卖过,幸好后来被解救了,送到福利院,父母也找到了。”

    庄恕似是释然又似是遗憾:“哦,她还是很幸运的。”

    杨帆问:“南南还是没消息?”

    庄恕低眉,声音也低落下去:“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线索都湮灭了,谈何容易啊。”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杨帆给他添点儿茶,看他神情萧索地回了一句“谢谢杨主任”,摆摆手喝了口茶拉开了话题,“这次答应我回来,恐怕……不仅是为了就职和寻亲吧?”

    庄恕闻言眉心微动:“您是不希望我查吗?”

    “你人都在这儿了,我希不希望,有用吗?”杨帆一笑。

    庄恕盯着杨帆,平静地说:“我的妹妹因此失踪,母亲因此而死,您说呢?”

    杨帆也盯着庄恕,同样声音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还在位的,没剩几个了。”

    庄恕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准确地说……只剩他一个。”

    两人都不再说话,眼中似有深意,直到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沉默。

    杨帆接起电话听了会儿,立刻皱眉道:“这点事情,你跟病人解释清楚不就得了?”

    电话那边却立刻爆出争吵声。先是陈绍聪的声音:“杨主任,这大咯血病人是陆晨曦收的,说了要做根治手术,让转上去,现在罗大夫又要退回我们急诊……”

    然后感觉是心胸外科的医生罗晨一把把电话抢了过去,语速极快地说:“主任是这样,陆大夫收的病人我去谈签字,可家属一听可能有并发症,就问得花多少钱,我就跟他大概说了,人家就不肯签字了,说是要回老家的医院做,他们那儿的新农合能报销。但这个手术可不简单啊,我不敢让出院,当然得退回急诊了。”

    陈绍聪再把电话抢过来:“杨主任,病人不签字也不肯走,也不能在急诊住着吧。一大早急诊楼道里就全是留观的了,病患密度那么高,这病人病情那么重,我真是担心感染啊!”

    罗晨凑到电话边大声道:“这就没办法了,国家规定急诊不能拒收,他情况没稳定,现在也不肯走,我们只能退回来。”

    ……

    杨帆拿着电话听着,越听越烦,怒道:“吵什么!吵能解决问题吗?”

    罗晨和陈绍聪一下都闭嘴了,电话里只听得到两人都不服气的喘气声。

    杨帆沉声问:“陆晨曦跟病人说的入院手术吗?”

    罗晨回应道:“是啊。”

    杨帆问:“她当时没敲定签字吗?”

    罗晨道:“陆大夫上午有手术,在急诊跟病人口头敲定过就去手术室了,那我们……”

    杨帆叹口气道:“我过去看看吧。”他放下电话,冲庄恕说道,“咱们这种大医院啊,就是麻烦套着麻烦,病区的主管要是得力,大麻烦能化成小麻烦。现在胸外一病区的这位陆晨曦,是没麻烦也能给你惹出麻烦来。”

    庄恕听到现在,再度听到“陆晨曦”三个字,还带着这么尖锐的评价,觉得衣袋里的胸牌有了点异样的感觉,索性也跟着杨帆去了心胸外科。

    一听说是领导来了,老年病人的儿子张磊立刻对着杨帆急火火地说道:“我在急诊已经交过一次五千块钱押金了,这一说要手术,又让交,说那五千块钱做检查、抢救什么的都不剩多少了。行,要说手术一下子就能好了,我也认了,可刚才大夫又说什么并并并……并什么症?”

    杨帆点点头,温和地解释:“并发症。你父亲是肺静脉畸形,有代偿性交通支增生,有瘘,这种手术难度很大,术后并发症的可能性也很大。”

    “哦……”张磊估计也没听懂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抓住一个点,苦恼地说,“反正这个并发症又得要钱,你们这儿可比我们家那儿医院贵多了。”

    杨帆表示理解地叹口气说:“唉,这确实是,我听说,你们的情况在我们医院做手术,费用医保报销有困难?”

    庄恕一愣,仿佛没想到杨帆会这样说话,望向杨帆,神色中带了惊讶,忍不住走近了两步。

    张磊却觉得领导的话很是入心,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可我说回去做吧,刚才那大夫又说,我们小地方医院做不了这手术,是真的吗,不会吧?”

    杨帆手指轻敲着护士台上的病历,依然是温言宽慰地说:“你说的有道理,确实也没有那么绝对,就是个概率嘛,在我们这儿做,做好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张磊张大了嘴巴问:“可能性更大?那您这意思是,我们就算花这么多钱在这儿做了,也不见得能保命?”

    杨帆苦笑着,手指轻敲着病历道:“这个……在哪儿可都没法跟你保证。”

    张磊一听,急得转身在走廊里来回踱起步来,杨帆的手指还在敲着病历,静静地看着他。

    突然,张磊转身,像是纠结许久终于做了决定的样子,说道:“那我们不做了!哪儿都不做了!手术这么危险,我们就吃药。反正我爸现在也不吐血了,再好点我们就出院,回家养去!”

    杨帆的手指在病历上轻敲一下,抓起病历,温和地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庄恕听到这里,眉头跳了跳,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带了探究。杨帆转头,正对上庄恕的目光,微微一怔,但也没有多话,拿起病历,对庄恕示意:“回去吧。”

    两人回到杨帆办公室,还没等杨帆坐下,庄恕的问题就问出了口:“大咯血的根治止血手术,在一个县医院能成功完成的可能性有多大?”

    杨帆把病历往桌上一搁,自然地道:“这个手术当然是在咱们这儿做最合适,但患者不管是因为不愿意花钱,还是怕承担风险不愿意签字,我们都应该尊重患者的意愿。”

    庄恕点点头。

    杨帆继续解释:“首诊大夫的交流方式有很大问题。第一时间没跟患者解释清楚病情的凶险,大包大揽地就是一句话——手术,这就算签字了。万一病情有变化,对方完全可以说,你是大夫,你没说清楚,到那会儿我们怎么办?现在医患关系既敏感又紧张,这么做,简直就是给科室留隐患啊,你说呢?”他边说边坐下,端起盖碗开始喝茶。

    庄恕却道:“我想看看这个病例。”他说着拿起桌上大咯血病人张根才的急诊病历和各种检查结果仔细翻看。

    杨帆边喝茶边看着庄恕,有点捉摸不透。

    手术室内的陆晨曦并不知道因为自己急诊科和心胸外科又已经爆发了“战争”,她正在手术室里上一台食道癌手术。

    麻醉剂吸入,患者进入麻醉状态。麻醉师在看着监护器,观测数据。一个年轻的住院医生在铺巾。陆晨曦和助手、心胸外科住院总医生方志伟一同看着片子,身后跟着两三个实习医生。

    陆晨曦向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带教机会,一边看片子一边提问:“病人基本情况?”

    一名实习医生回答:“病人赵伟刚,因咽下哽咽感,胸后闷痛感入院,经断层扫描和X线钡餐,诊断为食管癌。”

    陆晨曦继续:“病史?”

    实习医生紧张地接上:“三年前胃溃疡,曾穿孔,行修补术,两年前诊断为糖耐量异常,口服苯乙双胍控制良好,中度高血压,口服利血平至今……控制良好……”

    陆晨曦听他越说越没有把握,瞥了他一眼。这时楚珺举着刷好的双手进来,护士给她穿手术袍。陆晨曦继续提问:“入院后生命体征?”

    实习医生努力思索,小心地说:“呃……我只在接诊时候问过大病历,昨天不是我的班,我轮急诊。可能……”

    陆晨曦看他一眼,冷淡地说:“回去背病历,这台你不用跟了。上手术台之前,病人的全套病历、检查、重要生命体征必须了解清楚,这个习惯要从实习生开始。”

    实习医生委屈地哦了一声,退出手术室,楚珺走上来站定。

    陆晨曦没停顿地继续道:“如果实习时没有养成好习惯,就应该从住院医生开始,直到主治、副高、正高,只要还能拿得起手术刀,就必须这么做。”

    楚珺有点不自在,局促地看了她一眼。

    陆晨曦和方志伟看完片子,对方志伟说道:“这个患者几乎可以肯定肿瘤是恶性的,我们开始吧。”

    她和方志伟开始穿手术袍,护士给她系上背后的带子。

    方志伟边穿边问:“陆老师,今天不用胸腔镜辅助微创手术切除,是因为这个五点四厘米的肿瘤过大吗?”

    陆晨曦清楚地解释道:“这个肿瘤接近气管,用胸腔镜视野不好,很难做彻底。再说,微创手术是为了减少肋间神经损伤,避免胸痛,但是对中晚期恶性肿瘤患者尤其高龄患者来说,防止复发、延长寿命才是最重要的考虑。”她穿好手术袍,戴好了手套,楚珺已经做好术前准备,正回头看她,陆晨曦和方志伟一起走过去。

    手术灯亮,陆晨曦伸手:“手术刀。”

    沉默的手术室,只能听到仪器和操作的声音,不觉间手术计时器显示手术已进行了二十分钟。

    陆晨曦已成功分离了肿瘤组织,放入弯盘,道:“送病理科。”

    巡回护士将弯盘拿着,快步走出手术室。

    “镊子,弯钳。”陆晨曦向护士伸手。

    “吸引器。”方志伟配合得当,也向护士伸手。

    护士熟练地递过来器械。

    方志伟操作吸引器吸引渗出的体液、血液。陆晨曦一边操作一边向大家讲解:“现在要检查有无周围淋巴结浸润。”她纤长灵活的手指拈起肿大的淋巴结,皱眉观察片刻道:“颈淋巴结波及,我现在将淋巴结分离,准备切除……”

    突然监护器的心电图剧烈跳动起来。麻醉师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压不住的紧张:“发生室颤。”他说完迅速去取药。

    旁边的实习医生立刻也紧张起来,要知道术中室颤是造成病人术中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非常凶险。

    楚珺和旁边的实习医生紧张地看着陆晨曦,陆晨曦却没有特别意外,她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护士小跑着拉来电除颤机,陆晨曦拿起电极问麻醉师:“给的什么药?”

    麻醉师正用注射器向患者的输液软管里注射,道:“肾上腺素一毫克,利多卡因一百毫克。”

    “准备电除颤,一百五十焦耳。”陆晨曦示意旁人闪开,进行除颤,“电除颤,一百五十焦耳,一次。”

    第一次电击。

    她看向心电监护器,电波变缓了一下,但立刻又变得凌乱,病人的情况并未得到明显改善。她放下电极,继续按压,一边按压一边冲麻醉师说道:“重复一次肾上腺素和利多卡因,加碳酸氢钠五十毫升。”

    麻醉师再加药。陆晨曦观察结果后,将电除颤指标调节到二百焦耳,沉声道:“电除颤,二百焦耳,一次。”

    第二次电击。

    监视器屏幕上电波恢复平缓了一会儿,又乱起来。

    众人的呼吸都开始有点急促,心也高高地悬了起来。

    “电除颤,二百焦耳,两次。”手术室内只有陆晨曦镇定的声音。

    第三次电击。

    终于,心电监护器上的曲线恢复平稳。

    “记录抢救时间,十二分钟。”陆晨曦看一眼时间,示意护士,“手术继续。”

    她始终镇定,但旁的人真的这时才敢舒口气。楚珺虽然害怕陆晨曦,但在这关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病人也没心脏病史,突然就这样,太吓人了。”

    陆晨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个患者自述病史确实没有交代心脏问题,但三年前他曾于我院普外科进行胃穿孔修补术,术中发生过室颤,普外科的档案中有记录。”楚珺愣了,一时答不上话,在众人的注视中尴尬地沉默了。

    陆晨曦不再理会她,交代方志伟道:“志伟,结扎淋巴结附近血管,做好切除准备。”方志伟点头继续,他看着涨红了脸无所适从的楚珺有点不忍,补了一句:“楚珺你刚来不久,还不了解我们组的规矩。陆大夫向来要求术前尽量了解患者的既往病史。”

    楚珺只得默默点头,不敢再看陆晨曦,只静静看着方志伟熟练地用四号线结扎颈淋巴结附近的血管。

    陆晨曦一边扫除淋巴结一边淡淡地补充道:“患者不仅仅是既往病史有室颤,昨晚十一点十五分,患者主诉心悸,护士检查床边心电未见异常,但不排除患者发生了一过性的房颤。楚大夫,这是今早交班的时候提到过的。”

    楚珺越发尴尬,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听见了,可是我以为……是常规的交班报告。”

    “医学上之所以成为常规的报告,大多是在事故甚至死亡里得出的经验,是一定要让所有大夫都注意的事项,而绝不是和尚念经一样的例行公事。”陆晨曦看她一眼,声音平静,但每一句话都让她深觉无地自容。她只能低头不语,心里一时想着杨帆说的“待得不开心,就换个组好了”,一时又想起方才陆晨曦镇定自若抢救病人的样子,神色茫然。

    陆晨曦自然是无暇顾及旁人情绪的,说完她觉得该说的话就心无旁骛地继续工作,道:“好了,吻合食管吧,弯针,肠线。”

    巡回护士问:“您还是不用吻合器吗?”陆晨曦自然地说:“不用,我手动缝合。”巡回护士犹豫地问:“那个……要请示杨主任吗?”陆晨曦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要汇报那是你的事,但手术台上以我的话为准。”

    陆晨曦结束手术后,刚走出手术室,就被陈绍聪的电话给追到了,只听他大喘气地说了句:“你可出来了,那个大咯血病人要走。”

    “什么?”陆晨曦一愣,深觉不可理喻。

    听完事情经过,陆晨曦挂了电话,直接往杨帆的办公室去。她重重地敲了门,杨帆的“进”字尾音未落,陆晨曦就一手拿着一摞片子、病历,一手推开门,人还没站定就已经开口:“杨主任,急诊收的大咯血病人,陈绍聪说是您退回急诊去的?”

    杨帆平静地说:“那是在院方交代了病情和手术危险因素之后,病人自己选择不进行手术,等病情稳定后就出院。”

    陆晨曦一把将手里的病历、片子摊开在杨帆办公桌上,大声道:“这是病人的病历和检查,您看,这么大脓腔并发脓胸,与血管只距离不到一厘米。我工作十一年,没见过这种情况不手术能痊愈的,也不觉得地方医院有能力完成这个手术。”

    杨帆并不回答她这句话,也不看那些片子,只是强调:“这是病人家属的决定。”

    “家属懂什么?他懂得脓胸、毒血症吗?知道支气管胸膜瘘是怎么回事吗?”陆晨曦忍不住急躁起来。

    杨帆脸色沉了沉道:“陆大夫,请注意你的态度,手术做得好不是傲慢的理由。作为医生,你必须学会尊重同事,尊重患者。”

    陆晨曦激动地冲口而出:“我不尊重患者?为了怕欠费、怕麻烦,误导患者放弃手术,这叫尊重吗?”

    杨帆没有回答,平静地拿起电话,拨通后道:“喂,傅院长,您现在有空吗?我今天必须耽误您几分钟。”

    院长办公室里,傅博文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病历,手边放着一杯浓茶,杨帆坐在他对面,陆晨曦在一旁站着。

    杨帆开口道:“陆大夫是傅院长您的得意弟子,我不好跟她作过多的争执,也怕管得不对,影响不好。”

    傅博文看着病历没有抬头地说:“你科室的大夫,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要顾忌我的关系。”

    杨帆就等着这一句,立刻道:“好,当着院长,我就跟陆大夫说两句。第一,你工作态度恶劣……”

    陆晨曦却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是,我刚才对杨主任态度不好,我道歉。可是这个病人,傅院长您也看过病历了,从专业角度判断,我做的这个决定有错吗?”

    “陆大夫,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不仅是在探讨医学问题,这件事情你做了什么决定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自己的决定是什么。”杨帆恼怒地加重语气沉声道。

    陆晨曦梗着脖子顶回去:“病人的决定?病人懂脓胸、懂大咯血有多危险?懂不同医疗机构的技术差别?他们懂还是我懂?!”

    “院长,这就是我要说的,她就是这样不尊重病人!不知得到了多少投诉!”杨帆冲着傅博文道。

    “我对病人最大的尊重就是选择对他们最安全、最好的治疗方式,是治好他们的病而不是哄他们高兴!”

    傅博文听陆晨曦的语气越发不羁,抬起头声音严厉了些:“陆晨曦,你住嘴。先听杨主任把话说完。”

    “谢谢院长……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杨帆都被气蒙了。

    傅博文提醒道:“态度。”

    “对,态度恶劣!不只是对我,很多病人和同事共同反映过这个问题。第二,今天这个病人明确表示不进行手术,这是患者家属的选择。既然是我做主任,我要求所有医生必须尊重患者,不能高高在上。”

    陆晨曦忍不住反驳:“什么叫高高在上,我不尊重谁了?”

    “你现在既然是我科员工,就应该遵守科室的纪律,不能因为你手术做得好,就无视规矩。还有,你刚才的道歉我接受,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杨帆说道。

    陆晨曦刚想辩解,被傅博文压了压手,他看看陆晨曦,道:“这个病人就这样吧,除非他们自己要求手术……”说到这儿,他再度压了压想要开口的陆晨曦,继续道,“否则不要再说了。陆晨曦,你休息一下,准备下午门诊吧。”

    陆晨曦愤愤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杨帆听到关门声,叹了口气:“院长,您别怪我啊,实在是有太多同事和病人对陆大夫不满了。”

    傅博文默默地点点头。

    “那您先忙,我走了。”杨帆起身。

    这时傅博文抬起头,忽然问道:“杨帆,你上个月,一次普通门诊都没出,是吗?”

    杨帆有瞬间愕然,但立刻平静了神色说道:“最近的学术会议比较多,科研任务重,门诊有点耽误了。”

    傅博文摇摇头:“这不是理由,仁合医院首先还是临床医院,无论是什么职位,无论再怎么忙,保障给普通病人看病,还是首位的。”

    “院长说得是,是我没把时间安排好。”杨帆立刻点头,微微移开了目光。

    傅博文嘘了口气沉声道:“杨帆,你主任也干了好几年了,门诊、手术、科研和管理,还是要注意平衡的。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医疗器械和药物上,那不应该是你的主要工作。”这句话其实是很重的批评,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杨帆静了片刻,却突兀地笑了,轻轻问出一句:“傅院长,您是从前年手术后,胸疼一直就没好吧?”

    傅博文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这下轮到他目光有点躲避,只道:“我没什么大问题。”

    杨帆却不肯放过,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术后还是要注意保养,如果有后遗症,也应该正常治疗,可怎么也不能吃超量止疼药啊。”说着话他稍稍往前倾身,凑近傅博文闻了闻,一笑道,“甚至……用酒服药。”

    傅博文的神色顿时慌了,极力克制着表情,但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杨帆似乎是欣赏着他的慌乱,曼声道:“您作为院长,既要处理医院的日常事务,又要给普通病人上手术,确实很辛苦,可是手术期间用酒服药这件事……”

    傅博文终于无法克制,突然站起来吼道:“没有!我没有服药上过手术!”

    杨帆被他突然的激烈反应震了震,接着缓和了表情和语气道:“对对对,不能这么说。平时服药过量、酗酒,跟手术间隙用酒服药……这两者我明白有区别,可是媒体和记者明白吗?老百姓明白吗?”

    傅博文震怒过后,口气虚弱地软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帆不答,似笑非笑地掏出一块口香糖放在他面前,说了句:“让别人闻出来就不好了。”这才面色平静地走出院长办公室,轻轻拉上门,面上浮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来往的护士见杨主任今天心情甚好的样子,也都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他悠然地点着头。刚要转向楼梯,突然被人叫住,他转头看到来人,神色一僵,笑容隐去,倒是皱了皱眉小声说:“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没事儿别来找我吗。”

    来人姓唐,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平时杨帆与公司之间的事务,都是通过他。

    小唐看他神色不对,装傻充愣地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又不接我电话。”

    杨帆只能带着他走向楼梯口,在少有人经过的窗前停下示意他长话短说。

    小唐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这个季度的数据,你们胸外那个陆晨曦的手术组,一个吻合器也没用,这是故意跟我们过不去嘛?不论是支持科研项目还是资助员工福利,我们公司可没少出过力。再说,我们公司的吻合器,质量好,效果好,有研究数据支持啊!”

    杨帆淡淡地道:“陆大夫手术做得好,她缝的比你们吻合器效果不差。”

    小唐不服地撇嘴道:“要是病人愿意用吻合器呢?就今天上午陆晨曦手术那病人,叫赵伟刚的,陆晨曦压根就没跟人提过吻合器这个选择!听我一说人家才知道别的病人都用了,效果很好。人家说了,如果早知道,当然要用啊!”

    杨帆听完想了想道:“病人意愿当然重要,但这些话,你说没用,我说也没用,得让病人自己去说出来,让上上下下都听见,这才有用。”

    小唐听了这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杨帆暗暗比画了个“赞”的动作,杨帆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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