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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
他们站在花园倾塌的边缘,空气中存在着某种明显的整体震动。他们看见一条岔路正在向前方铺开,闪烁,生出枝叶,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腐烂;开繁花,渐渐遮蔽天日。
“你觉得他们会来吗?”萨米抬头看远处的星河。
“我不知道。”安娜眯起褐色眼睛,循着萨米的目光望去“但谁说是他们?”
“我觉得刚才那阵颤动是一种讯号。”
“还有半分钟。”
忽然,他们在远处看到一个人影。真实而难以触摸。安娜的眼睛像被什么照亮了。
花园里的岔路开始生长的那一刻,这个巨大的、万亿年来自行繁殖的建筑物出现了第一条人工支线。
1
这像是新世纪的第一天,阳光明媚的出乎意料,闪亮的空气充盈着整座城市。这让阿比尤落这座著名的森林之城重新焕发了生机——除了各色娇艳的新树种外,城南那片保护区里驻扎着罕见的原始森林,那里有20世纪出生的梧桐树、松柏和柳树。阳光让它们恢复了绿色,云朵在天空高处来回游移,呈现出轻薄绵软的质感;它们近乎是全透明的,偶尔会反射出粉红色的光泽。
谁都难以想象,阿比尤落在70年前还是一座濒临崩溃的赛博城市,巨大的机器轰鸣着,在夜晚吐出猩红的蒸汽,那温度足以燃烧人们的瞳孔;电子景观到处都是,它们宣传的用语虽说有帝国语言,英语还有几种巴卡星系的小语种,但它们都在说同一样东西:服从,或服务。资源被富人大肆占用,他们创造了“主脑”,命令所有D级市民必须劳作,以维系昂贵的星盘运转,那是上层人住的地方,他们的晚餐永远不是一种混合了火星土的稀粥。在希古的统治下,阿比尤落进入了它最黑暗的时期。希古早期的十年间爆发了数不胜数的小规模革命,D级市民在一个又一个工人党、自由党,亦或星际党的领导下拿出家中的武器,冲上街头,试图冲破希古的政府防线,将旗帜插在星盘的顶端。无一例外,这些革命最终以领导人被处以外空流放,和每月的补贴降低,劳作时间增大为结束。
直到2941年。
参与过那场革命的人都无法忘记巨大的星舰在空中盘旋,革命者们的“安娜”号打败了帝国百年来无人抗衡的舰队,星盘被摧毁,一个个压榨穷人的富人和官员被送上人民法庭。有罪!有罪!有罪!
人们高呼着口号,重建了地表首都,阿比尤落。
而却没人愿意提起,那场革命开始的前50年。
那是整个人类历史最黑暗的岁月。
对那个时期还有印象的大部人已经老了,他们的预估寿命在150年左右。现在正蛰伏在北市区森林建筑内等待死亡。他们也许老糊涂了,但如果你问起他们关于后希古时期,他们就会瞳孔放大,你一言我一语,两片薄薄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异口同声——那个新生儿!是的,那个新生儿。
后希古时期的人类忽然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这样的状况维持了近五十年。期间,希古政府发展出了“精英集合论”以及“基因优先权”,以最大可能地维护上层阶级的利益,他们名义上要保护人类最后的血脉生命,实际上却借机以种族论大清理底层人民,这样的清理每5年便会发生一次。因为D级市民多是小行星人,他们的身材消瘦,身高最低不低于1米8,在地球的大气环境下劳作,其身体最多坚持不过5年。随后,他们会被送回小行星,那个他们以为的故乡,实际已经成了屠宰场。“没有人回来过”一个双眼深陷的老人说道“我也再没见过离开的那些人。”
时间回溯到那个年代。
2873年,一个女婴于下午3点23分在星盘第二环的西比尔医院诞生。
她的父母是星盘的高阶人士,主要从事农作物再利用以及电子信息科技,在那个年代已经是星盘社会公认的有识之士。他们给她起了一个有良好寓意的名字,澜。大浪为澜,波澜不惊。在接下来的20年里,他们养育她,将自己的所有学识都教授于她,与其他的贵族父母不同,他们并没有让澜去享受与生俱来的权利,有时让人觉得澜就像是个穿着华丽的D级市民,更没有给澜安排到上层工作,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即使是星盘里的人也期盼着往更高处爬。
澜的父母知道一个体系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澜,以及和澜在同一天出生的300婴儿,是人类最后的一脉。
得益于基因优越性和个人天赋,8岁的澜已经精通了电子技术的使用,到了10岁,甚至可以理解“主脑”的运算模式。澜一直是星盘子嗣中闪耀的一个,和父母走在街上,都会被媒体悄悄跟拍,星盘大众的娱乐本质之一是制造具备观赏性的冲突和反差,而澜不仅是一个在学识上有着天赋的孩童,更是一个生来好看,双眼如繁星的女孩。不出意料,幼年的澜也享受着这样的追捧。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5年。
15岁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澜的学校组织了一场对地考察(地球),主要是针对地面农作物和矿物的学习研究。澜的父母并不同意这次出游,但在希古统治的文明下,所有意见都被征收,都被掩埋。于是——就像是理所应当——澜来到了地球,并着陆于帝国地面首都,阿比尤落,一座千疮百孔、却仍努力保持辉煌的城市,像个老朽的模特。
就是在这里,澜亲眼见到了太多的苦难,所有这些痛苦本将令她对未来毫无希望,直到她在科里森酒馆后的小巷里,遇见了一个一生难忘的人——来自C2小行星的男孩,安娜。
安娜生来就很高,16岁的年龄身高却已经到了1米8,弱不禁风,脸庞消瘦,身材细长,宛如一个玩偶的布料,但在所有这些颓废和疲乏之下,安娜褐色的眼睛背后,有一颗独特的心,或者可以说,安娜有一种气质,即使在那些凌乱的垃圾桶附近,都不像一个可悲的人。澜现在回想起来,他护卫他的生活就像在护卫一种残疾,而他护卫这种残疾的方式会令人爱上这种残疾。
年幼的澜因这个男孩而感到奇妙,她从未见过这种人。
于是,她走进了他,并在某一刻莫名想要完全理解他。经历过星盘社会尔虞我诈的日子的澜,此刻终于遇见一个不那么虚伪的人。
“你好。”她说,语气轻快,声音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命令感。
“你.....你好。”他紧张地握着手里的饼干,那是他的晚饭。
“你..”澜看向安娜的手,发现那双手无比纤细“你就吃这个?”
“嗯呐。”他说,感觉面前这个人并不危险,随即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饼干。
澜看着他吃饼干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稀奇物种。
“你应该用它泡下牛奶再吃。”
“嗯?什么?”
“牛奶。”
“那是什么?”
“牛奶呀。”澜有些不耐烦地说。
“奥...”安娜又吃了一口饼干,褐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澜。
“你不知道牛奶是什么?”澜的语气从烦躁,变成了一种低声的询问,她没想过地面人不知道牛奶是什么。
“我知道啊。”安娜松开一只拿着饼干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蒸汽工坊旁的工人“那些穿着红色卫衣的人管他们叫牛。”
澜一时哑言。
“诺。”安娜掰了一半饼干“你没吃饭吧?这个可好吃了。”
澜看着安娜手里那个古怪的饼干,心想这东西能吃么?
“谢谢你啊。”
安娜听到这句话时,眼睛里闪过一阵不安,他身子有些害怕的往后靠去。
“奥....不....不气客。”
“什么?”澜没听懂。
“不气客。”安娜调整了声音,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后者这时噗嗤一声笑了,她早知道行星人的语言能力退化的很差,但也没想到会把话说反。
“是不客气啦。”
他看到她笑了,就也放松了戒备,不知所以地跟她笑了起来。
“你等一下。”澜拿过饼干,话音刚落就往巷子外跑去。
“唉...你....”安娜内心泛起失落,他以为自己又被骗了,就这样愣在阴暗的巷子内,像个被抛弃的破旧路灯。
但没过多久,正当安娜想要离开之时,澜出现在巷子口暗蓝的灯光下,手里拎着一个袋子。
“来。”她把袋子举起来,里面有三个咣当作响的瓶子“牛奶。”
这是澜从自己书包里拿出来的,在星盘,每天都会有人送一大箱到家门口。
“什么.....”
“你尝尝”澜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安娜的那半个饼干,又从身后的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碗,把牛奶倒了进去。“诺,蘸着吃。”
安娜把自己手里的饼干小心翼翼地蘸了蘸碗里,然后送到嘴边。霎时间,他面露奇异的表情,像个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悦的人。
“怎么样?”
“好...好香。”
“我说吧。”澜仰着头,高傲的笑了。这时安娜已经伸出手了,想要把整个小碗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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