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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定的夸赞,心中油然有些悲壮地自诩之情,嘴上还没忘了谦逊几句。
却听方天定又道:“既然衙内有了通商日本国的计划,想必右京姑娘人力于其中,但不知衙内是否诸事停当?只因此事关系我摩尼教东南百万教众的福祉,倘若有我摩尼教能效力之处。虽万死莫辞,还望衙内不吝教我。”
高强听了这话,本来是条件反射的要敷衍一下,忽地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件大事:“这些人自己送上门来。却不正好!”
他也不掩饰,倾过身子凝视着方天定的双眼,沉声道:“方兄此言,果然出自肺腑么?”
方天定愣了一下,便有些不悦:“高兄说地哪里话来?小弟自与高兄相逢东京汴梁,又同患难于杭州,甚至不惜与家父作对,我这一片为我教众的拳拳之心,难道高兄还有什么信不过的?真正无谓!”
高强见他作色。赶紧致歉,跟着又道:“并非我有意不信方兄,实则这件事情太过艰难,若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发下偌大愿心,决计不能全功。此事殊非常人所能,故而小弟有些踌躇,言语本有试探之意,还请勿怪。”
方天定听了这话。不怒反喜,要知收益与风险并存的道理,并不需要在学校里学过经济学才能懂得,他虽然出身草莽,却也是知道的。以高强今日的地位权势能为,要他说得如此郑重其词,必定非同小可,相对说来,一旦能够成功,为本教带来的收益也是大得异乎寻常。以摩尼教如今受创深重的局面,可以说没有多少退路,正可搏上这一记。
“高兄休得小觑了我明教豪杰!”方天定站起身来,微微提高了嗓门,想起为了本教殚心竭力,终于以身殉教的父亲方腊,亲叔方七佛,以及石宝等人,一股悲壮豪情油然而起,语调也跟着激昂起来:“芶能造福我教众,虽死何惧!芶能为教效命,虽死何憾!衙内只管吩咐,只需是我教能力所及,全凭衙内驱策便了。”
高强大喜,便将自己眼下的难处都说了出来,最为难之处,便是现下要派人远赴东瀛日本,商议合作贸易与开发银矿之事,这人选殊难抉择,因此为难。
方天定听罢,低头沉思了一会,又与方百花交换了几个眼色,向高强拱手道:“如蒙衙内不弃,这远赴东瀛日本之事,小弟愿意一肩承担!”
高强听到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心中喜不待言,正要说话,许贯忠截了进来,向方天定正色道:“方兄如此肝胆,小弟佩服的紧,只是兹事体大,小弟担心方兄护教心切,小觑了此事,因此有些不大放心,有几个疑问,要请方兄不吝赐教。”
方天定不愠不恼,向许贯忠点头道:“许兄谨慎行事,正是做大事的料子,小弟佩服——但问无妨!”
许贯忠伸出左手,立在方天定面前,屈起一根手指道:“这第一,方兄等多事农桑,不通贸易食货之事,要如何解决与日人商贸之事?”
方天定答道:“此事易与,我虽不通商旅,高兄却也不是逐利之人,想必既然要作这事,已经找好了合适之人贩卖。小弟虽然驽钝,也知道商人无利不起早,有利赶山跑,倘若与日人的贸易真有如此大利,必定不难寻到愿意同船赴日之人,高兄无需小弟与此中出力罢!”
高强登时对方天定刮目相看,果然苦难使人成长,方天定几个月不见,俨然已经是个人才模样,足堪造就了。
许贯忠仍旧不动声色,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再问方兄,此去与日人谈判金银矿开采事宜,可有腹案?”
答曰:“此事易与尔!蒙高兄大力襄助,我清溪银矿全由本教教众担当劳力,高兄派来了有能的老成矿工悉心教导,连日来有多人学得探矿筛矿精炼等术,如今已经完全可以担负起洞中银矿的开采各项。一法通万法通,日本虽远,金银矿藏想必亦非特异,我教教众都可开采。只需我带同数十熟练教众前去,再得到当地劳力相帮,从探明矿脉到精银运出,半年即可。”
这一节却有些出乎高强意料。虽然想到了摩尼教可以学到银矿的开采技术,不过这么个快法也不是寻常,想必摩尼教徒一直在苦苦寻找改变自身生存状况地道路,一旦有了这么一个契机,立刻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罢。
许贯忠此时已经有些满意,却又屈起第三根手指,向方天定又问:“三问方兄,日人非我族类,难必其始终,况且财货之物,自来引人觊觎,方兄区区数十人远赴海外,若有个缓急,动辄有埋骨异乡之险,方兄大可置自身生死于度外,但如此一来衙内的大事不成,方兄等一众教徒也空洒热血,徒死无益。方兄于此节,可有必胜之道?”
方天定神情一凝,肃然道:“区区数十人远赴异国,要说必胜之道,那是没有的,即使是有武圣之能,也难必其功。只是以小弟愚见,此事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法。日人也是寻常人,只要有利可图,便不致生变,我此去,当把所有日人不知的技术全数收拢,不得走漏了分毫,尤其是探矿之法和最后的精炼环节,便是日人抓住我等以性命相胁,也不得泄漏。如此,日人当知我等不可或缺,便只得继续与我等合作,可保银矿平安。”
高强听了这话,心中一酸,差点流下眼泪来。他生于太平盛世,穿越时空之后又是投身在殿帅府中作了衙内,可以说基本上没吃过什么苦,把自己的小命看得甚是金贵,每每将孔圣人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作座右铭。却不知,这世上尽有这样的人,每日三餐都要苦苦寻觅,身家性命时刻危如累卵,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世界的残酷,能有一堵危墙作为立身之地,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