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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被大规模地抵制,他本人在南方也是举步维艰,甚至差点被害死在江船上。
与此同时,宫中也发生了一件史称“鹤居案”的大事。刚刚封王的皇次子易珏险些被一个宫女勒死在鹤居中。这个案子牵连甚广,虽然只有一个宫女行刺,但是因为她的脱逃,北镇抚司和东厂却审出了三百对名罪人,这些宫人杖毙的杖毙,绞杀的绞杀。但是,虽然《明史》着重叙述了这一段历史,却连一个宫女的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杨婉的导师认为,这其实是一个幌子,他猜想当年谋杀易珏的主使者应该就是宁妃,但是后来的靖和帝朱易琅,为了替母亲遮掩这件丑事,才刻意在史书上留下了“杀三百人”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这只是他个人的一个推论,没有找到足够的史料做支撑,所以,最后也没有写进论文公开发表,但这一直是他的一个研究方向,并且特别希望当时的杨婉能帮他做下去。可惜杨婉一门心思地扑在邓瑛身上,拒绝了参与那个课题。现在想起来颇有些后悔。
“邓瑛,你觉得……现在清田是一个好时候吗?”
邓瑛看出了杨婉脸上的忧色,含笑道:“不管它是不是好时候,内阁只会问它该不该。而我能做的,是不让为民者死,为国者亡。”
不让为民者死,为国者亡。
杨婉在心里默诵了一遍这句话。
杨伦是善终,眼前的人是千刀万剐。
为民者的确未死,为国者天下称颂,可是,谁能让说出这句话的人也不死呢。
别说不死了吧,至少让他死以前,不要再受那么多的苦了。
她想着,决定暂时不再邓瑛面前纠缠贞宁十三年这一段复杂的历史,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邓瑛的手背。
“你吃不吃坚果,我带来了,给你剥新鲜的。”
邓瑛点了点头,“那我再去倒一壶茶来。”
杨婉看着他扶着桌沿儿站起身,直腰时甚至还被迫迟疑了一下,显然是还疼得厉害,忽然脱口道:“我想去问问彭御医,有没有什么法子帮你补补身子。”
“我没事。”
杨婉疑道:“其实,我看张洛已经能当值了,为什么你十杖就被打得这么重啊。”
她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是北镇抚司掌的刑吗?”
邓瑛没回答,仍只说了一句:“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张洛那个人实在…”
邓瑛摇了摇头,安抚他道:“真的没事,张大人此人,虽然在刑狱上很残酷,但他不徇私情,也不泄私愤,对谁都是一样的,他自己也挨了,只是他身子好,挨得时候也没出声,受完了还能自个走回去。”说完提起小炉上的水壶,沏好了第二道茶,倒满一杯递向杨婉。
杨婉接过茶道:“他不泄私愤吗?但我觉得,他要恨死我了。”
“为何?”
杨婉笑了笑,声音倒坦然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我让他受杖刑了,说起来,我到希望他有点人性,贞宁年间的诏狱,也不至于那么恐怖。”
邓瑛扶着床榻慢慢地坐下,“杨婉,张洛并非极恶之人,诏狱……也不完全是地狱。司法道上官员冗杂,关联复杂,很多案子未见得能进得了三司衙门。但北镇抚司不一样,虽然,那里的牢狱对官员们来说很残酷,但那未必不是无势之人的伸冤之门,是平民奴仆,声达天听的一条路。在这一处上,张洛算是做得不错了。”
杨婉听完这一番话,低头沉默了一阵,轻声道:“你令我惭愧。”
这一句话的言外之意,包含着身为一路坚持辩证法的杨婉,对自己的反思,但邓瑛是听不出来的。
他看着杨婉低头不语,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怎么了。”
杨婉摇了摇头,抓起一颗花生剥开。
邓瑛见此,忙也跟着抓了一颗,跟着她一道剥开。
“我剥吧。”
他说着伸手把杨婉面前的一大摊子都收拢到了自己面前,“对不起……”
杨婉笑着摇头,“邓瑛,你以前总说,我对做什么都可以。其实我也一样,你对我说什么都可以,你不要总是跟我说对不起。”
花生壳子噼啪一声破开,两颗干净的花生仁落入杨婉掌中,她将手伸向邓瑛。
“我之所以惭愧,是因为我觉得比起你,我看人太浅,我认为他对我发过狠,对你严苛,就是个没什么可说的恶人。别人也就算了,连我也这样想,太不应该了……”
她说到最后,自嘲一笑,望向邓瑛的手。
“你这样的人,真的不该被这样对待。”
这一句话她的说得很轻,邓瑛没有听清。
那双手还在剥花生,一粒一粒白色的仁儿从壳里脱跳出来,落进油纸里。
“什么?”
杨婉忽然觉得很遗憾,为什么她没有穿越成一个男人,如果她是一男子,她一定考科举,入国子监,最后做史官,哪怕要被上位者杀头,她也一定要把这个人的一生,全部真实地写进大明朝的历史中。
“我说,如果我是一个男子,我就要做史官。”
“为什么。”
杨婉扬起头,“我要保护那个‘不让为民者死’的人。虽然他不在乎身后名,但我要为他计较,为他在笔墨里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