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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来百里聂无论说什么,自己确实也是应当听过就算,实也是不应当一点儿放在心上。
她正自这样儿想着,耳边却也是传来了那一阵子的闹腾。待元月砂抬头,却见着那几个饮了茶水的北域下属,却分明一个个的捏紧了喉头,生生不肯放开的模样,好似受了那极大的痛楚。
一滴滴的黑血,却也是顺着他们捂唇的指缝之中,一点点的渗透出来。
百里聂的脸颊却也无丝毫异样,只缓缓放下了茶盏,轻轻的笑了笑。
“诸位果真是比墨润强上许多的。比他忠心,也比他识时务。更要紧的,是比他胆子大,心眼宽。我的茶水,阿润都不敢喝一口,可是你们却是敢喝。难道没听到阿润刚才说了,这茶水里面,会有毒的。”
他手指头轻轻摩擦茶杯边沿,瞧着眼前这些人,眼中流转的不可置信。
可是这样子痛恨和惊讶的神色,于百里聂而言,却无半点影响。
以他秉性,极少会为什么事儿动摇心绪了,更不必提区区几个北域杀手。
他那一双动人的眸子透出了迷人的光彩,可是这样子闪动迷人光彩的眼眸,却也好似蕴含了剧毒,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蓦然这时,却只见那寒光一闪,竟是那一名杀手垂死挣扎。
他狠狠的捏紧了匕首,欲图将百里聂的心口剖开。
可百里聂却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抬手,袖内咯咯的机簧响动。
咚咚咚的三下,三枚精巧染毒的短箭,顿时刺入了这个刺客的胸膛。
只听见清脆的咚的一声,对方手中匕首也是顿时便坠落于地面子上。
垂死挣扎,那人好似还想狠狠的抓住百里聂的衣衫。
可是百里聂手掌轻轻一扯,那人的手指顿时也是抓了个空。
百里聂也是不觉笑了笑,伸手一拂,拂去了衣衫之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到底起身,缓缓的站了起来。今日他一身衣衫,其实也谈不上如何的华贵,可是却令人不由得觉得满目华贵逼人,令人不可逼视。那股子清贵高华的气度,也许亦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而天下绝无其他的人能夺百里聂的如此风姿。
如今这庭院之中血气冲天,遍地就是尸首,满地都是血污。
可饶是如此,百里聂浑身上下,却也是无半点污秽,更未曾沾染半点血迹。
元月砂有几分虚弱的依靠着树枝,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此时此刻,元月砂恍惚之间,却也是忽而有了这样子一个念头。
无论这地上有多少具尸首,这尸山血海之上,却总会有一个活着的人,而这个人就是百里聂。
无论死多少人,百里聂却也总是会活着的。
元月砂慢慢的捏紧了自己个儿的手掌,手掌间的锐痛,却好似不断的加深。而她内心之中,却也是禁不住翻腾起了几许的痛楚和酸意,说不出的心尖恼怒难受。
这地上纵然满是尸首,可是百里聂却也好似浑然不觉,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来到了墨润跟前。
“阿润,你还好吗?”
百里聂的嗓音,却也甚是柔和。
墨润还剩下一口气,还未死。
他是个极凶狠的性子,可是他却也是未曾留意到,自己如今看着衣冠楚楚的百里聂,竟似不自禁的透出了几分畏惧之意。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妖物。
是无比的可怕,无比的凶狠。
这天底下,怎么就生出来这样子的一个怪物?
百里聂却也是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要杀你,我将他们杀了,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却也是让墨润脸颊之上的肌肉轻轻的抽动。
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人影,恨不得将百里聂生生的揉碎了,吞到了肚子里面去。
百里聂那柔和的话语说得那么样儿的好听,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蕴含了浓烈的毒素,足以将人置诸死地的。
这个长留王殿下取人性命,想来却也是绝不会是替自己报仇。
然而这世间最凶狠的怪物,样儿却也是既温柔,又和气,客气得不得了。
他轻轻笑了笑:“不过,别人不会知晓是我杀了他们的。是北域尊主欲图行刺,属下不肯顺从,他们都死在你的手里,一个不留。很快,整个北域就会陷入内斗,自相残杀,相互攻击,最后他们会消失在龙胤的土地之上。不过其实,你说得很对,这些杀手早就已经废了。我不过是将这些苟延残喘的废物货色,送走最后一程。他们已然全无曾经威风赫赫的北域杀手锋锐之气,不过,是一群酒色之徒。”
墨润蓦然咳嗽,唇中咳出了一块块的黑血。
他盯紧了百里聂,眼中充满了不甘和凶狠。
百里聂有着那么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而这双眼珠子,却也是一眼能瞧出别人的欲望,也能瞧出这个人的弱点。也许正因为是这个样子,百里聂这个妖物,是更熟悉别人内心弱点所在,并且因此能伤人极深。
墨润知晓,此时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话儿,都是自取其辱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终究按捺不住,只因为这缕疑惑,始终却也是存于墨润心尖。
他满面血污,艰涩的言语:“为什么?”
虽只短短的三个字,可是墨润相信,百里聂是知晓自己想问什么的。
百里聂瞧着他:“如今你自然知晓,我灭你北域之心,我对你的仇恨,没一刻可放下,没一时忘怀。你是知道的,可是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子做?对不对?”
“阿润,你素来是自负,觉得自己天分不错,为人也很聪明。不过在我看来,你这位北域尊主,也是不过如此。其实我最佩服的,是当年创造北域的墨家先祖,第一任北域之主。他创造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在北域这个世界,有属于北域的森森规矩,阶级划分。每一个孩子,从孤儿开始,就开始被迫接受这一切。等他们已然成年,他们已然与北域这个世界密不可分。他们打小受了那么多苦,一旦熬出头,想要的便是借着北域的规矩,恣意欺辱下一层的杀手。正因为这样子,层层叠叠的组织结构,让人欲罢无能,更无心离开。他们最开始受害者,可是最后却成为北域这套规矩的维护者。”
“故而就算这么多年来,政权更迭,也有过一些统治之心有心碾灭北域。北域可能一时重创,可是一有机会,却也是死灰复燃。就算是我百里聂,有心除掉北域,却也是困难重重。于是我已然明白,北域的根本,并不是统领北域的尊主,也不是那些十分厉害悍不畏死的杀手。而是组织一切,牢不可摧的北域组织制度。”
“故而,我利用你的野心,让整个北域离开的北漠,迁入了龙胤。你们成为了长留王府邸的私人杀手,并且享受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荣华富贵。多少年的森森杀手制度,不过三四年光景,早便已经溃不成军,崩溃得一塌糊涂。有些东西建立和维护很是困难,可是若要毁去,却是很容易的。”
“如今你与这些北域头领死掉,北域内斗必定是会元气大伤。可是这一次,北域也不会好似从前在北漠那样儿,有机会死灰复燃,再塑辉煌了。”
“你说,这等算计,岂不是绝妙?”
“这才是真正的,斩草除根。”
墨润这样子听着,一双眼珠子却也是禁不住渐渐浮起了灰败之色。
他那耳边,却也是听着百里聂轻柔的叹息:“我是答应过定不会取你性命,还发过毒誓。不过,你该不会跟你那些蠢笨的属下一样,相信我会说话算话吧?”
元月砂听了,心尖却也是不觉冷笑,自己似乎还是应该感激百里聂的。至少他教导自己这方面时候,却没藏私。什么发誓,尤其是发毒誓,就跟喝口水一样,轻轻松松,可是千万不必当真。就好似元月砂,也绝不会是那等会困于誓言的人。除非,是对苏姐姐说过的话儿,她才会当真放在心上的。
百里聂言语却也是禁不住添了一缕淡淡的无奈:“所以阿润,你不会厚着脸皮,等着我违背誓言,要你性命吧。我觉得阿润要是知晓羞耻,自己也是不该苟延残喘,不想继续活下去吧。”
墨润喉头呵呵的笑了两声,一双眼眸却也是顿时蕴含了缕缕绝望与悲凉。
百里聂的言语,是那样子轻柔,却恶毒的好似当面打脸,蹂躏了墨润最后的尊严。
他一生虽是残暴凶狠,却是自负骄傲,胸怀大志。想不到到最后,竟被百里聂如此的羞辱,说他不知羞耻。
他也再也都,活不下去了!
墨润闷闷咳嗽了一声,蓦然唇中喷出了大股大股的鲜血,一块软肉这样子喷了出来了。
只因他刚刚,用尽了自己的力气,生生的将自己个儿的舌头,生生咬断!
那血也是闷住了墨润的咽喉,惹得他面颊涨红,喘不过气来。
可此时此刻,他却蓦然侧头,死死的瞧着元月砂。
元月砂微微一愕,她不觉心忖,墨润也许是恨极了自己了。毕竟,在墨润瞧来,百里聂是因为自己而杀他。就在刚刚,墨润也是如此控诉的。
可是墨润此刻眼中,却好似有些个别的神采,好似有什么别的东西,别的情愫。
他只这么怔怔的看着元月砂,自然什么也不能说,想来也是不想说。
旋即,他头一歪,顿时气绝身亡。
元月砂慢慢的抿紧了唇瓣,心口却也好似泛起了缕缕的波澜。无论怎么说,这个男人,也是元月砂小时候的梦魇。
如今这样儿就死了,也是让元月砂微微有些恍惚。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是和好几个女孩子一起踏入这个恶魔的宫殿的。
其中,有个叫小青的姑娘,怯生生的拉了自己衣袖,小声低低说:“你不要怕,只要不犯错,我们不会有事的。”
那时候自己瞧了小青一眼,却也是禁不住在想,明明怕的人,是小青才是。
可是没过几日,自己服侍墨润沐浴,那热气腾腾的水池里面,却已然泡着一具女孩子的尸首。
就是那个怯生生的小青。
她后来亦才知晓,小青拿错了香料,墨润误以为她捧来了毒药,就弄死了这个小姑娘。
那时候,她瞧着很镇定,可是却很怕、很怕。
每天晚上睡觉时候,都是会悄悄的发抖。
可是如今,这个当初欺辱自己,让她如履薄冰的恶魔,已然是就这样子死了!
元月砂慢慢的回过神来,眼里渐渐流转了神光。
他死得好,这样子的人,早就该死了!
元月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发觉自己身子又好了许多了。
她目光轻轻的闪动,纵然百里聂知晓这解药会慢慢发作,却未必能精确算到自己身子康复的状态。
也许吧,可能就是这样儿,自己许还是有可趁之机。
想到了这儿,元月砂暗暗的摘下了发钗,轻轻的藏于自己的衣袖之中。
而她面上,却也仍然是那么一副极虚弱的模样。
百里聂却也是轻轻的侧过身,微笑的瞧着元月砂:“月砂你瞧,你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儿,我已然是替你做好了。”
元月砂冷笑:“他们根本都是自相残杀!”
百里聂不以为意:“我有挑拨离间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唇角好似蕴含了浅浅的笑意。
而这样儿轻柔的笑意,却如春风一样的和煦。
元月砂目光轻轻的闪动:“其实今日,殿下本就欲布局杀他。否则怎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你散功之日,送了匕首激月砂来你府上。然后,别人便是觉得,你屏退左右,便是因为我,而不加以怀疑。如此一来,殿下正值散功,又没人保护。北域尊主自然觉得,这是极好的机会了。”
她真应该感动,百里聂为他们久别重逢,所做的悉心安排。
这可真是一举两得。
想不到百里聂平时看着好懒散,其实居然这样子勤劳。
百里聂笑容不改:“这岂不是极为有趣。”
他心里面也是这样子想的,这岂不是极为有趣?
月砂先是相信了自己的解释,却看到自己和这位北域尊主加以勾结,必定会怀疑和失望。
可是没想到,自己是忍辱负重,处心积虑算计报仇。如此转折,当月砂发觉误会自己真心之后,也多多少少会不自在。而且,自己还当着月砂的面,处置了月砂痛恨多年的北域尊主,这可更是博人好感的举动。
若不悉心安排,自己又怎能刚一相认,便能做事讨月砂欢心?
他心里默默在想,月砂,你实不应该怪我不够真心和坦诚。谁让你性情竟然是如此的刚烈呢?要是我态度真诚一些,只怕你已经宰了我了。
可是,自己就偏偏喜爱月砂这份刚烈。
他的月砂,有着别的女子没有的,一股子与众不同的韵味。
百里聂心想,自己是喜爱元月砂的。
他伸手,轻轻去拂元月砂的肩头,嗓音微微一柔:“月砂身子可是好些。”
元月砂收敛了眼底的光辉,却蓦然手掌一翻,运足了全身的力气,捏紧了发钗刺入百里聂心口穴道。纵然是慌乱之间,元月砂手掌所刺的穴道却也是极为精确的。
然而发钗一刺,却也好似膈到了什么软绵的物件儿上头,生生被阻住,也是不太能刺进去了。
元月砂心下一凛,忽而觉得肩头一麻,一股子融融内劲儿传来,使得元月砂身躯顿时一软。
百里聂扶住了元月砂,朝着元月砂不觉笑了笑。
他轻轻的取走了元月砂手指之上发钗,再轻轻巧巧的,为元月砂别在发间。
元月砂扶着百里聂的臂膀,颤抖无力的缓缓收紧,却也只能是无力抓紧百里聂的衣服料子。
她瞧着百里聂,眼睛里面充满了恼怒。
蓦然,元月砂自嘲也似笑了笑:“殿下果真是爱惜自己。”
百里聂眨眨眼:“你也知道,我身子娇弱,故而这衣衫里面,套了一件护身的银丝软甲,不太容易刺得破。改明儿,我也是和你做一套。”
“殿下不是身子虚,走火入魔,这几日武功使不出来了。如今瞧来,似乎也并不是这样儿。想来这个也是骗人的,诱得墨润下手。”
百里聂慢吞吞的言语:“他配吗?让我月月都来那么几次不妥当,还要喝些药汤,小心提防。这么折腾,就为了让墨润入圈套。想一想,墨润也是没这般大的面子。只不过,我想了个法子,让别人以为我散功的日子,和实际的差了一天。其实到了明日,才是我散功的日子。”
他慢慢的一拢元月砂发丝,为元月砂轻轻的理理头发:“我冒些险,自己不打紧,可是你要是有些个什么危险,我却不知晓该怎么样儿。月砂,我总需想得妥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