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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坚定的嗓音,却仿佛击碎了萧英什么,让萧英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他宛如被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竟似极为阴郁,他怎么都没想到元月砂居然是会这样子说。
简直是不知好歹!
“可笑之极!你以为海陵苏家,是什么好货色。还不是野心勃勃,欲图吞并天下,只不过实力不够,才最终对龙胤俯首称臣。海陵苏家在海陵经营多年,雄心万丈,野心不死。他们一边排着暗探到龙胤做生意,所赚来的金银就成为海陵的军资。另外,这些商人还是海陵王的探子,打听着我们中原王朝的一举一动。飞将军,你后来也算是海陵王的心腹,别说你不知道这些事情。海陵王同样有他的野心,有着苏家的企图!都是吃人的畜生,相互撕咬,还分什么高贵和低贱,都是一路货色。你口口声声,说要为了海陵苏家报仇,想必苏家也是给你天大的恩惠。可是给你再大的恩惠,还不是要你为苏家杀人,不过是要你做他一条狗!一旦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必定会被人弃如敝履。”
元月砂听了,清秀的脸蛋之上却无一丝一毫的动摇:“从前海陵苏家有什么居心,我并不知晓。我只知晓这一任的海陵王,确实向往着汉人的文化,向往和平。他只盼望,从此以后,海陵郡平平安安的,再无兵戈战事。我只知道,他归顺朝廷,绝不是什么权益之计。他嫁出了自己的女儿,撤走了中原的种种布置以及一大批的海陵密探。他对龙胤王朝,是一心一意归附,绝无叛逆。”
想到了苏叶萱,她脸蛋之上浮起了淡淡的温柔:“至于别的人待你真心还是假意,我心里面清清楚楚。只有当你是人,在教导你本事时候,才会教导你分辨是非对错,待人要心存善良,不可有害人之心,让你懂得种种道理。可养条狗,就不用这样子费劲了。只需让你摒弃是非道德,以他喜怒哀乐为对错准则,只要懂得咬人,别的什么都不必懂了。我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待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那样子的言语,却也仿佛是点中了萧英的痛处。
从章淳太子开始,无论是豫王殿下,还是东海睿王,还是当今圣上。他们只会一手拿着血肉,一手拿着皮鞭,让着自己去征战杀伐,不必分辨对错。只要能够赢,任何牺牲都是正确的。
他原本想要嘲讽眼前的少女,然而此时此刻,他反而万分狼狈。
自己一辈子,难道当真就不过是一条狗,丝毫不配得到尊重,也不配得到爱惜吗?
他便是活该被人利用,活该被人践踏吗?
那血窟窿一般的眼眶之中,竟冉冉留下了血水,被月色一照,竟然也是极为凄厉!
他回过神来时候,眼前的元月砂,却也是已然不知何时,竟然是消失了。
那道青眸的鬼影,仿佛是消失在了这一片透润的月光之中,寻也都已然都寻不出来了。
萧英一时之间,却也是微微有些恍惚。
此时此刻,却忽而有一道漆黑的身影,盈盈而来。
那人身子可谓是极为纤弱,枯瘦如柴,似是缺乏了滋养,面黄肌瘦。
却是个极丑的少女,萧英甚至不知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她。
然而这少女眼中,却流转了浓郁的仇恨,赫然正是烟沉。
她想起了马车之上被射得挂起的邻家婶婶,想起抱着自己却身体冰凉的母亲,想到了那荒谷之中的大火,那滋滋尸体烧焦的声音。
还有那落下来的惨白面具,以及面具之后英俊而冷漠的少年面容。
如今眼前如鬼般可怖的男人面容,和当年那个冷血少年人糅合在一起,一如烟沉多年来畏惧不已的噩梦。
她喉咙地面,低吼了一声,蓦然一剑插在了萧英的胸口,顿时血流如注。
那剑却并没有立刻拔出来,萧英也未曾立刻死去。
少女蜡黄的脸颊被飞溅了几滴鲜血,眼中却也是流转了一缕浓烈的悲痛与痛快!
蓦然,她眼眶一热,竟不自禁的热泪滚滚。都过去这么多年,终于能够报仇,可是死去的母亲,还有美好的过去,可也是再也都会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呀!
烟沉也似冷笑了一声,又慢慢的拢上了披风,融入了漆黑的树林之中。
随即,却也是有着第二个人前来。
元月砂凝视着这一切,当年一百死士,潜伏于龙胤,意图为苏氏报仇。
有家室不要!
有牵绊的不要!
没家人死在屠杀的不要!
他们都是孤家寡人,一无所有,存在于世,能做的便是为海陵王,为自己的亲眷报仇!
潜伏四年,各自辛苦,忍辱负重。
写满了海陵郡血泪的一页,也是决计不能这样子轻轻巧巧的翻过去。
一百名死士,扣除在外执行任务的二十八人,剩余七十二人都是潜伏于此。
一人一刀,凌迟碎剐,以泄心中怨恨。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死亡于萧英所主导的那场可怖的屠杀。
萧英不认识他们,也不会记得死去之人的面目。
那些死去的无辜之人,在萧英眼中,不过是追逐富贵的踏脚石罢了,又凭什么被牢记,凭什么被哀悼?他们不过是些个该死的人,死了也不会在萧英心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既然道德的审判,良心的拷问,都不能带给这位萧侯爷一丝一毫的痛楚,那就该用刀剑相逼,用鲜血让萧英生生痛楚。
唯独以那狠戾手腕,方才能让萧英感受到所谓的痛楚。让萧英知晓,曾经死在他手下的人,又是如何的痛楚,如何的难受。
不会的,不会的,今日萧英所遭受的,又如何能及得上萧英加在了那些个死去之人的痛楚。便算是千万之一,万分之一,也是及不上。
元月砂胸口轻轻的起伏,就算是将萧英千刀万剐,也是难消元月砂的心头之恨。
她瞧着一个个的海陵死士,拔出兵刃,凶狠加身,每个人都对萧英加以狠手,再悄无声息的隐匿于黑暗之中。
不知怎么,却只觉得心痛难消,泪水一颗颗的滑落了脸颊。
他们这些人,已经是失去了家园,没有了故乡,什么都烟云散尽,只能隐匿于黑暗,掩藏自己的身份。而所得到的奖赏,只不过是仇人的鲜血。这一生一世,再与喜乐安宁没有了缘分。
那青色的眸子,应当是修罗之眸,可是那一双碧色盈盈的眸子,却也是不自禁的轻轻的滑落了泪水。
可她眼睛里面流下了泪水,脸颊却也是冷冰冰的,竟似没有多余的表情表情。
元月砂伸出了手指,轻轻擦去了面颊之上的泪水。
七十二人行刑,七十二刀加身,这番酷刑完毕,元月砂盈盈而至。
萧英浑身上下,已然是血肉模糊,若非胸口还轻轻的起伏,只恐也是没人以为,他尚还有那一缕气息而存。
他果真是一匹凶悍无比的凶兽,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倘若是别的人,受到了这样子的伤害,只恐早就已然是没有了性命。然而此时此刻,地上一滩滩的鲜血,流转了浓浓血腥之气,萧英仍然是留了一口气,却也是苟延残喘。
纵然眼神快要涣散了,萧英那双眼睛里面,却仍然不自禁的射出了仇恨之意。
他喉头发出了赫赫之声,宛如野兽,却也是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
元月砂却也是凑过去,声音很小,却也是足以让萧英听见,她故意说出最能刺伤萧英的言语。
“你倒是说得没错,贞敏公主生性淡漠,是个绝情的小姑娘。她是不会记得你多久了,她如此美丽,纵然落魄到睿王妃的别院,连满心敌意睿王世子都不自禁对她动心。绝色的美貌,本来就是稀罕的玩意儿。很快,便会有极为优秀的男子喜欢她,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至于你,只怕她提也不想提,便好似年少时候的一场噩梦。”
萧英恼恨的盯着眼前的少女,盯着这双莹润的青眸,宛如恶鬼,触目惊心。
他喉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似想要说些个什么,然而却又分明恼恨到了极处,纵然是张口,也是一句话儿都是说不出来。
一想到贞敏公主会爱上别的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被别的男人轻怜密爱。他纵然是想一想,一时之间,竟似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是他的,贞敏公主是他的!
可是——
却终究不属于他了。
他那一双手,染满了鲜血,并且充满了力量。可是这样子一双手,却也是伴随鲜血的流逝,失去了曾经拥有的力量。这样子的一双手,却已然握不住心心念念的娇美柔影。
他喉咙之中,发出了咯咯的嗓音。
那个贱妇,就算被自个儿玩儿了,也是会琵琶别抱,对着别的男人献媚。
她下贱!下贱!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贱货。没有了男人,就会去找第二个男人宽慰他床笫之间的寂寞。就好似萧夫人,明明已然是节妇,得到了荣耀,嫁给了英雄,还会恬不知耻的找男人。她们的淫贱,玷污了死去英雄的荣耀,
她们都是些个贱人!贱人!
为什么自己不能管住这些贱人,让她们安安分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要死了,就要流尽了鲜血了?
明明已经是力气将枯竭,他仍然是禁不住挣扎着身躯,好似忽而身躯之中就涌起了力气。
元月砂却是冷冷的笑着,轻盈的抽出了手中的软刃。
那雪亮的刀锋,也流转了森森的寒意,被乳白色的月光轻轻的一映,流转了缕缕的光彩。
她蓦然一挥,那软剑竟生生的划破的了萧英咽喉,男人的喉咙顿时喷出了一股子冲天的血雾。
那一片雾气,撒向了天空,撒在了萧英的衣衫之上。
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明明已经留了不少的血了,可是没想到割破了喉咙,还有这么多的血液。
那样子的血雾,迷茫了萧英的双眼。
他仿佛听到了耳边的啪啪鞭子声音,自己就是猎犬,在鞭子的抽打下,在血食的引诱之下,日日夜夜追逐猎物,永永远远都是不能够停歇。
然后,萧英的身子咚的倒在了地上,眼睛犹自瞪得大大的。这只凶狠的猎犬,当他到了生命的尽头,终于也是停止了追逐。
元月砂那素色的衣襟之上,却也是沾染了点点的鲜血。
宛如三月枝头的桃花,娇艳得紧,明润动人,艳丽无双。
可那双青色的眸子,却也是犹自未曾有任何的温度。
她慢慢的掏出了手帕,轻轻的擦拭自己脸颊之上沾染的血迹。
萧英的血,可真脏,脏得令人恶心。
湘染轻盈的来到了元月砂的身边,不知如何言语。
“湘染,你让他们都离去吧,小心仔细一些,不要露出了痕迹。”
元月砂嗓音轻灵而沙哑,流转了说不出的味道。
湘染轻轻的点头,服从了元月砂的命令,宛如幽灵一般轻盈的退后。
元月砂听到了那些隐匿于暗处的海陵死士,一个个的悄然离去。
她仍留在了这儿,却一步步的走到了溪边,伸手捧了一把凉水,慢慢的扑在了脸颊之上,仿佛是要洗去自己脸蛋之上的血污。
元月砂手掌按住了脸蛋,手掌轻轻的颤抖。
她离开苏姐姐已然很多年,而苏姐姐也是死了很久很久。
可一闭上眼,却也是仿佛又瞧见当年的苏姐姐。她穿着炽红色的衣衫儿,盈盈的站在碧绿色的草原之上,笑语晏晏,样子那样子的温柔。
她明明知晓自己内心充满了暴戾,可是却并不畏惧,反而手把手教导,一句句的宽慰,慢慢的开解。
温风如酥,笑语晏晏,可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自己,那个时候,想随着苏姐姐做个极好的人。
她手掌合在了自己青色的眼前,死死的捂住了没见放。
元月砂记得自己答应过苏姐姐的事情,记得苏姐姐说过的每一句话。
可是伴随时光流逝,自己也是,变了。
她认同了百里冽吓疯赫连清的孩儿,赫连清既然有罪,她的儿子自然也是有罪,自然也是敌人。她明明知晓百里炎言语之中暧昧之意,却故意容忍,只作不知,自欺欺人。她知晓萧英凶狠,却可以硬气心肠,利用贞敏公主做棋子。
这些个阴谋算计,诡计多端,她亦越发熟练。
她再不是那个,苏姐姐身边沉默寡言的小孩子。
她心思渐狠,手腕渐辣,心肠也一天比一天硬,底线一天比一天低,手段也是一天比一天狠。
直到今日,萧英说什么你们海陵余孽,乃是世上最厉害的杀手。
元月砂低笑了两声,那声音却也是宛若哭泣。
萧英凭什么这样子说,他凭什么这么说?
跟随自己的是海陵铮铮铁骨的男儿,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一辈子铁血铮铮,沙场搏命,只为了家乡的亲人安宁。他们没有对不住谁,反而被世间权贵愚弄欺辱,落得如此下场。可是萧英竟堂而皇之,将他们称之为杀手之流,可以为了利益随意杀人,毫无原则。
他竟将这些铁血男儿,视为元月砂最厌恶的杀手。
那些北域杀手,为了金钱,为了利益,可以随意动手杀人,可以俘虏幼儿,打小训练,扭曲他们的人生,污了他们的灵魂。萧英这条走狗,才与北域杀手一般无二。
萧英怎可让海陵男儿,为他变态的欲望,去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全无抵御之力,被丈夫虐打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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