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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到底是没留宿,花洒没修好洗不成澡,程非池带叶钦去他住的酒店。

    就在附近不远的主干道路边,普通的商务酒店,普通的大床房,打开门一眼能从这头望到那头。

    让叶钦不由得想到六年前,他自作主张地从南半球的海岛飞回首都,身上没有人民币,跟着程非池去宾馆开了个小标间,冻得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还嘴贱地嫌弃房间破,嫌弃空调不制热。

    最后还跟程非池借钱订了个小蛋糕。

    当时插上标有“18”的蜡烛,19岁的程非池也不说数字不对,陪着他一勺一勺地吃了。看似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实则不动声色地包容了他所有的任性妄为。

    哗哗的水声响在耳边,程非池在里面洗澡。

    商务酒店的隔离做得比一般酒店正经一些,即便是磨砂玻璃也看不见卫生间里的具体情状。

    叶钦还是有些坐不住,站起来在不到三十平的屋子里溜达一圈,走到门口,把程非池脱下来的湿衬衫拿起来抱在怀里,再溜达一圈,又红着脸悄悄放了回去。

    程非池出来的时候叶钦正在和周封通话。这厮最近总是不分白天黑夜给他打电话,上来就又哭又嚎,

    “你说什么?明天高中同学聚会?”

    叶钦瞥见程非池没拢紧的浴袍迅速挪开视线:“啊,是啊,你不知道?”

    电话那头“操”了一声:“圆圆没跟我说,故意不想让我去呢吧。”

    叶钦安慰道:“要是他真不想让你去,就嘱咐我别告诉你了,再说聚会信息群里都是公开的,谁都能看到。”

    “有道理。”周封斗志重燃,“在哪儿,几点,地址发给我,我好调个班。”

    叶钦提醒他:“明天只有咱们班同学,你别带一堆帮手来砸场子啊。”

    近来周封追人毫无进展,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分分钟处在崩溃的边缘,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稀奇。

    “瞧你这话说得,我一正直守法的人民警察,干得出那种事吗?”周封自信道,“放心吧,我这回备了杀手锏,只要让我跟他见到面,肯定能当场把他拿下!”

    叶钦叹了口气,这话他听过太多遍,已经产生免疫了。

    挂掉电话,还没想好转过去说些什么,程非池先出声了:“明天同学聚会?”

    叶钦偏过头:“啊?嗯,高中同学。”

    “中午?”

    “嗯。”

    程非池拿出手机翻看日程表:“我叫车送你去,时间来得及的话,下午我去接你。”

    大约是昨天听了几句比承诺还要令人安心的话,加之看了一些惹人遐想的画面,叶钦一夜好梦。早上起床照镜子的时候,脸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粉红,泼了几把冷水才浇灭心头的邪火。

    跟他同床共枕一整晚的程非池却淡定如斯,吃早餐的时候给叶钦添水夹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仿佛他们没有经历过冷战,没有闹别扭,没有吵架,没有分手,也没有分开五年之久,只是时间过得太快,两个人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顺其自然地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叶钦本想为昨天自己近乎失态的表现解释一二,见他这样平静,便也三缄其口,同他一起享受这得来不易的美好早晨。

    因为昨天哭过,叶钦的眼泡有些红肿,想着今天要见老同学,形象还是很要紧,吃过早餐就坐在椅子上仰着脑袋,用沾了冷水的毛巾敷眼睛。

    看似在闭目养神,实际耳朵一直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捕捉程非池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不多时,听到窸窸窣窣一阵衣物摩擦的响动,这是穿上外套准备走了。

    叶钦刚要拿掉毛巾站起来,程非池走到他跟前,抬起一只手轻按住他覆在眼睛上的毛巾,声音自上而下传进耳朵:“我先走了,车十点半准时到楼下,车牌号发到你手机上了,注意别上错车。”

    像在叮嘱一个第一次走出家门的小朋友,叶钦脸颊发热,点头道:“嗯。”

    覆在毛巾上的手拿开,脚步声渐远,正当叶钦再次准备站起来,想着好歹把人送到门口,说句“路上小心”“工作加油”什么的,程非池又折返回来。

    这回是为了道别,托起叶钦的下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拜拜,下午见。”

    同学聚会定在六中附近的一家中餐馆,二楼包厢有凌空而建的晒台,透过木质窗棂刚好能看见六中的操场,廖逸方把地点选在这里可谓煞费苦心。

    老同学们也很给力,一个班52个人来了37个,没来的除去三个女生在待产或者月子中,还有十一个在外地赶不回来的,剩下一个下落不明的是周封。

    落座后叶钦又给周封发了条短信,过去十来分钟也没收到回复,扭脖子四周打量一圈,正想借故离席给他打个电话,坐在对面的一个女生唤他道:“钦哥东张西望的看什么呢,怕有小粉丝追过来找你呀?”

    孙怡然搭腔道:“谨慎点也好,现在咱们钦哥可红了,我这次来带了一打明信片,都是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拜托的,尤其是我表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给她弄到TO签。”

    接着又有个男生加入讨论:“上回在家陪爹妈看电视,跟他们说电视上这个我老同学,他们还不信呢,我说‘这小子以前没少抄我作业’,我妈居然说‘人家长得好看抄抄作业也是应该的’,你们说这还是亲妈吗?”

    两桌人都笑开了。

    同学们都跟从前一样善良友好,开个玩笑也拿捏着分寸,是以没让叶钦感到任何不适,只觉得这次来对了,偶尔跟朋友们聚聚,心情都变得开朗起来。

    何况他本来心情就不错,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两个截然不同的吻让他回味无穷,随便想想就脸红心跳,厕所不去了,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喝水,同学们当他不好意思,纷纷换话题。

    一个男生道:“话说在座还有需要对象的吗?我们办公室里单身帅哥美女到处跑,互留个联系方式不?省得爹妈去人民公园相亲角帮你们张罗。”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怨声载道,说大学毕业还不到两年,家里长辈就开始逼婚了,简直不给刚踏上社会的年轻人留活路。

    已经有订婚对象的孙怡然持反对意见:“婚姻也不见得就是爱情的坟墓,两个人在一起,遇到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互相分享,多好呀。”

    叶钦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聊,好不容易把廖逸方给他夹的满满一盘菜吃完,在座各位都吃得差不多了,一半人说有事要先走,剩下一半按原计划去附近的KTV继续嗨。

    叶钦本不打算跟去,可周封人还没来,他总怕出点什么事,路上先给程非池发了短信告知自己的动向,让他结束工作直接回去,自己这儿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发完立刻切到拨号界面,给周封打电话。

    还是没打通,无奈之下把KTV的地址复制粘贴也给他发了一遍。

    刚把手机塞回兜里,后面的孙怡然追上来,一把搀住他的胳膊:“钦哥你可真行,断腿的跑得比我这个四肢健全的还快。”

    叶钦道:“正在练习双腿走路,单腿速度更快。”

    孙怡然很配合地大惊小怪状,许久未见的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儿,说着说着话题转到近况,孙怡然用胳膊肘碰了叶钦一下,神神秘秘的:“欸,跟他和好没?”

    叶钦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条件反射地想摇头说“还没”,忽而想到那两个吻,舔了下嘴唇,说:“嗯,好了。”

    孙怡然比他还高兴,说回家就准备份子钱,末了又问:“那那家伙和班长呢?我见他今天没来,都没敢在班长面前提起他。”

    叶钦仰头朝前面张望,廖逸方正在最前面领路,时而能看见他跟身边的同学说笑的侧脸。

    又把手机掏出来翻了一遍,没有新消息,叶钦皱了皱眉,说:“那家伙说不定又遇上什么逮猫抓狗的紧急任务了吧。”

    不然这么难得的机会,他没道理不来。

    不配拥有姓名的周封此刻当真遇上事儿了,不同于之前出警时遇到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次是维护人民利益的正经任务——抓小偷。

    两个小时前,他脱掉警服,换上昨天刚买的新衣裳,对着值班室的小镜子梳了个潇洒的大背头,甩着车钥匙刚从派出所出来,身边嗖地蹿过去一个人,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女人尖叫:“我的包,我的包……抢劫啊!”

    这要是在别的闹市区还能理解,抢到派出所门口还得了?周封当即便追了上去。

    没成想那小偷脚程不错,跑得比兔子还快,周封追了几条街才把人逮住。小偷不甘束手就擒,两人在小巷中一阵扭打,周封好歹当过兵,制服一个没练过的人自是不在话下。

    不过那小偷十分狡猾,知道硬碰硬不行,在撕扯中把藏在裤兜里的弹簧刀摸出来藏在手心,佯装被制服时趁周封不备突然刺过去,周封给他上手铐时急着走心思不在这儿,不慎让他刺伤手臂,划了个两寸长的口子。

    这伤受得光荣,比上回帮社区老奶奶救爬到树上下不来的猫摔折胳膊要光荣得多,但是周封还是黑了脸。

    受伤对他来说是其次,现在比较严重的是衣服破了没法见人。

    他哼哧哼哧又跑回去换衣裳,等看到叶钦的短信追到ktv已经半下午了。这一代车来车往,找个停车的地方都费劲,好不容易见着个车位,还被对面过来的一个开大奔的抢先把车头别了进去。

    “我操。”周封气得吐血,要不是还记得自己是执法人员不能知法犯法,随便找个地停一下罚款扣分又有何妨。

    那大奔司机也看见他了,前轮压进车位之后停了一下,周封赶紧拉手刹下车,跑过去敲车窗跟这司机打商量让他停去后面的空地,那边车位多,自己实在是有急事需要停在这儿。

    对方倒也客气,开了车窗听他说。周封指手画脚地说了半天,那司机只是听着,并不表态,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这个司机真的只是司机,后面坐着的才是主角。

    后座的主角听完他的描述,道:“那这个车位让给你,我们停到别的地方。”

    周封觉得这声音耳熟,伸长脖子往车里看,嘴巴一咧,喜道:“欸,程学霸!”

    80.

    程非池是来接叶钦的。

    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比预期早,他提前到了。车子停在哪里都不耽误时间,于是直接将车位让给周封,指挥着司机往建筑物东面开,果然见到一片划为车位的空地。

    车刚停稳,车窗又被敲响了。

    这回敲的是他这边的后窗,人还是原来那个。

    周封躬身对着窗户里面道:“我想来想去吧,有几句话还是得当面跟你说。”

    程非池开门让他上车,他连连摆手:“就不坐了,我着急走,长话短说。”

    说是着急,面上看着也确实心急火燎,该说的话却一句没少。

    “首先我代替我那两个朋友,就是刘扬帆,还有赵跃,给你道个歉。”周封站在车外冲程非池鞠了个躬,低头时撞了下车门,捂着脑袋道,“我们那时候不懂事,做了些……放到现在看也很过分的事,就算不是我亲手做的亲口说的,当时我也确实参与了,并且没有阻止他们。幼稚,恶劣,素质低下……你怎么想我怎么骂我都行,是我的错我认了,你不接受也是应当的,哪怕过去这么些年,我也必须郑重道个歉,向你说声对不起。”

    车内的程非池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可周封一开口就不打算别人说话的机会,紧接着道:“我不想求你原谅,只希望你看在那时候都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别生阿钦的气了。”

    听到这里,程非池眼皮掀了掀,有了些不同的反应。

    “我不是想用年轻不懂事为他开脱,也不是不让你气他,他活该,就是,就是……”周封有些词穷,“就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其实很早就喜欢上你了,当时说那些话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他那人就那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来会所那天,他当着我们的面装腔作势把你送他的戒指扔了,回头就趁我们不注意拿走了。后来你跟他分手那天,他给你准备了蛋糕,还有同款的戒指,拜托我给他送过去,结果我到那儿他蹲在门口,怎么喊都不应,疯了似的满地找你送他的那枚戒指。”

    “把你气走之后,他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就那样还惦记着要考大学,说答应过你要考C大,最后真考上了,结果因为家里出事没能去上。那段时间我已经在部队里了,不知道他过得这么不好。你也知道他从前有多娇气,零食要吃进口的,床要梨花木的,被子都要真丝填白鸭绒的……反正我是想象不出那些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听说你没有报复他,甚至没有对他恶言相向,我打心眼儿里敬佩你的宽容大度,也替他感到高兴,代表他没喜欢错人,这么些年的等待也值了。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其实就一个意思,如果你也放不下他,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谁没有个犯错的时候呢?……这话不是因为我是他朋友才这么说的啊,我发誓!”

    周封举着手发誓状,表情肃穆,见车里的人同样面色凝重,没把他的话当笑话,才放了心,把手放下,道:“我要说的就这些,赶时间先走一步,下回有机会再聊。”

    说着扭头就跑。跑出去十几米远又返回来,挠着头道:“那啥,我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儿。阿钦他现在吧,跟从前是不太一样了,从云端跌落泥潭,任谁都没法平常心,能像他这样坚强已经挺不容易。虽然我不知道程学霸你从前喜欢他哪儿……如果,我说如果,你不喜欢他现在这偶尔畏畏缩缩止步不前的烦人样,也别着急,其实他的本性压根没变,就你对他的影响力,从指头缝里漏给他一点点耐心就好,千万别恼了他。”

    说到这里周封一拍手,“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吧,你随便给他浇点水,他就又活过来了。他现在把你当做天,你要是不理他,他照样能喘气照样能活,只是他的天塌了,跟死了也就没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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