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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就走了。
短暂的插曲将郁南拉回现实。
他在路边坐了一会儿,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跟随人流上了天桥。
他能去哪儿呢?
身上除了手机,身无分文,更糟糕的是学校放假,画室休息,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再说……余深的画室,郁南不打算再去了。
他在天桥上走动着,心里渐渐地没有了任何感觉。
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悲伤,空空荡荡的,那里什么也没有。
手机反复地响起。
郁南本无力去管,还好他保有一丝理智,知道要是连手机都没电的话,他真的会流落街头。
于是他拿出手机想把它关掉。
等需要的时候才用。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是:妈妈。
郁南眼睛发热,屏幕上多了一滴水,他抬手一摸,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
“喂?”电话接通,郁姿姿焦急的声音传来,“郁宝贝,你在哪里?”
郁南安静了很久。
郁姿姿以为他没在听,急道:“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妈妈知道错了,现在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郁南努力镇定一些,才喊了声:“妈妈。”
郁姿姿没发现他的异常,听到他说话松了一口气:“妈妈来深城了,现在在机场。舅舅、舅妈、弟弟妹妹都来了,我们来接你回家,以后不让你去严家了。真的,妈妈不骗你。”
接他回家。
不送他走了。
终于得到这一句肯定,郁南呜咽起来,内疚与后悔却一齐上涌。
他这些天都做了些什么啊。
郁姿姿急道:“别哭了,宝贝。”
电话被舅舅抢过去,舅舅骂道:“小混蛋,大年初一一声不吭就跑掉,你这是不负责任你知不知道?你是要气死我们?有什么事好商量,你这是二十年不叛逆,一叛逆就给我来个猛的?”
舅妈在一旁骂人:“你行不行了?孩子好不容易才接电话,你存心想吓跑他是不是?我看像你这种糙汉子就不该来!”
弟弟妹妹也在旁边喊:“哥哥!你在哪里?你不要跑,我们不会抓你的!”
一家人吵吵闹闹。
妈妈的哭声,舅舅舅妈的拌嘴声,两个小孩的互怼声,全数传入郁南的耳朵。
郁南擦干净眼泪,揉了揉鼻子:“你们真的不送我去严家?”
舅舅说:“真的!你连舅舅都不信?”
郁南信了,说:“那你们不用来找我,我自己过来机场找你们。”
舅舅半信半疑:“真的?”
郁南说:“真的,只要你们不骗我,我也不骗你们。”
互相得到保证后电话挂断,郁南匆匆收起手机,慢慢走下天桥。
每个行人都与他擦肩而过。
慢慢的,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来,到后来几乎是用跑的。
刺骨寒风吸进肺里,那股无处安放的绝望悄然掀开一个角,有什么灌注了进去,让他痛彻四肢百骸,却又无比清醒。
这个电话似乎给了他一丝光,哪怕是一点点温暖,也在提醒他还有美好可以拥抱。
他用尽全身力气,背负满身伤痛,朝着希望的方向跑去。
一家人在机场抱成一团,痛哭流涕。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家有人要出国,且永远不回来了。
“臭小子。”
哭够了,郁姿姿捧着郁南的脸骂他:“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是吧?你就见不得我一天好。”
郁南眼睛肿肿的:“我还想继续折磨你呢,只要你不送我走。”
郁姿姿噗嗤一笑:“这么大了还光赖着我,羞不羞。”
郁柯勾肩搭背地搂着郁南脖子:“哥,他们已经说好了,你永远都姓郁,谁都抢不走你。那个严哥哥挺好说话的,我们提的要求他都答应了。”
郁桐还没哭完,抽抽搭搭插不上话:“我就不同意、不同意严家人来,他们不听,我、我就说……我就说你接受不了。”
郁柯说:“呸,马后炮,严哥哥给你买东西的时候你咋不说?人家贿赂你哥哥喜欢吃什么穿什么,你就什么都一股脑儿地倒干净,你就是个细作!叛徒!”
郁桐满脸通红,气道:“我已经全都还给他了!你不要诬赖我!”
郁柯骂道:“严哥哥长严哥哥短!现在不喊了?”
郁桐绕口令般反驳:“人家是哥哥的哥哥!我这么喊不对吗?”
哥哥。
郁南想起严思危对他说的那番话,忽地沉默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脸面去面对严思危。
严家现在应该很不喜欢他了才对吧?这样算是一件好事吗?
可是这么不光彩的一件事,又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舅舅拦到了两辆出租车,招呼他们上车。
郁南犹豫道:“怎么我们不是回霜山吗?”
他的寒假都还有十几天。
舅妈说:“正月不好订机票,得后天返程,放心吧,你妈用你身份证给你订了一张,不会扔下你。”
将郁柯郁桐塞进去,舅妈回过头看见郁南还没动,跺脚急道,“这孩子!我们现在一起去酒店!”
郁南在迟疑。
深城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想要逃离的存在。
想到还要与宫丞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那股恶心感就去而复返,甚至连不去想都不行。
郁姿姿拉一下郁南:“走,妈妈陪着你。”
家人在侧,郁南稍微舒服了一点。
他们是他最坚强的壁垒啊,他的心归处,他可以疗伤的圣地。
郁家人轻装出行,酒店也就是普通的酒店。
房间是用大人们的身份证开的,安定下来再不提之前的不愉快,也没人再去责怪郁南离家出走——都恨不得把他宠上天了,热热闹闹商量着要去吃火锅。
“哥你手机没电了。”郁柯见郁南手机扔在床上,按了下说,“要不要帮你充?”
其实是郁南关机了。
不过他说了声“好,等一下”,就拿起手机,眼也不眨地扔进了垃圾桶。
扔完之后,郁南静默两秒,漂亮的侧脸像是一幅画:“一会儿我们去买个新的,你再帮我充。”
郁柯下巴都要掉了,他哥平时节约得要死,怎么会扔手机:“哥你中毒了?干嘛扔掉?”
郁南抬头,眼眶通红,轻轻道:“里面存了垃圾。”
另一头,宫丞派出去的人无一例外无功而返,深城这么大,要在一天之内找到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房子里萦绕着低气压,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目光触及之处都能看见属于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郁南的手办、画纸、衣服、耳机、玩偶,都还在这套房子里。
宫丞连续不停拨打郁南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机械的女声提醒着。
宫丞放下手机。
他的右手攥着一个小物件,旁人看不清楚,只见他不时用拇指摩挲。
只有小周知道,那是一个缩小版的郁南,十分迷你,大概十公分左右。
小周有种预感,也许宫先生和郁南这次真的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