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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上,不论是营长还是军首长都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所以不许学生搞事。
部队子弟学校的初中和高中虽然从以前的“三年三年”改成“两年两年”,课却还跟大革命之前一样,一天好几节课,每节课老师都认真上。
外面鱼龙混杂,没人镇着,别说初中和高中生混日子,就是小学生也是想上课就上课,不想上就不上。
这种环境下自然没人跟贺伟说这番话。
贺伟不禁问:“领导用人还看字?”
甜儿道:“当然啦。听我爷爷说,以前市长找秘书,都先找写的好的。”
小美点一下头:“别看革命委员会的一些文件说是主任弄的,其实都是会写材料的人写的。爷爷说,有些地方的革命委员会主任的文笔,还不如我爹那个拿枪/杆子的。”
贺伟拧眉:“我爸妈怎么从没说过?”
甜儿瞥他一眼:“你爸妈不知道呗。我爷爷干什么的?你爸妈干什么的?”
贺伟的爸妈的职位比杜局低多了。
这话贺伟无法反驳,“那,那我怎么办?”
甜儿被他问住。
贺伟:“我——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拿暑假作业。”
甜儿不由得看了看姐妹们,嘛意思啊?
平平试着问:“跟咱们一起写作业?”
小学毕业其实没有暑假作业。
陈司令怕他儿子陈鑫一个暑假玩疯了,向学校建议的。这个作业名曰“温故而知新”。
陈鑫不知道他爸搞得鬼,被他爸弄到办公室,老子安安静静办公,儿子嘀嘀咕咕写作业。
陈司令仔细听听,正抱怨老师,害他暑假没得玩儿。
“陈鑫,我听说邵一安跟她几个姐姐都考满分?”
少年抬起头来,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她们留级,你也留级,人家四姐妹并列第一,你怎么才第六名?”
少年气得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没上过军校。”
陈司令气笑了:“说得好像你打得过邵一安一样。”
少年满腔怒火嗖一下没了。
陈司令:“邵一安考得好,暑假肯定天天玩儿。你趁机把不会的补回来,下学期只要你比她考得好,不论多少名爸爸都奖励你二十块钱。”
陈鑫的眼睛一下亮了,“寒假还带我去宁阳?”
陈司令轻微点一下头。
陈鑫抓起笔:“别打扰我写作业。”
陈司令轻笑一声。
安安笑不出来。
她们四姐妹打一年级就老老实实上课写作业,所以底子很牢。
贺伟上小学的时候恰好是学校最乱的时候。停了大半学期课,以至于他虽然比甜儿大一岁,却跟她一样今年小学毕业。
贺伟到家才想到他小学毕业了,老师没布置暑假作业。贺伟好奇甜儿她们写什么,就把书包带过去。
翻开书本,甜儿她们书上很多字,贺伟的书比擦屁股的纸都干净。
贺伟再看姐妹几个的作业,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什么也不认识。
甜儿忍不住问他,上了几年学的什么。
贺伟仔细想想,学的主席语录。除了主席语录,脑袋空空。
联想到甜儿之前说的话——你啥也不会,到大学里也听不懂。贺伟慌了,让甜儿教他。
甜儿当他是朋友,教半小时教不下去,传给小美。
小美坚持二十分钟,转给平平。
平平坚持三十分钟,实在头疼的不行,就让安安上。
安安看着贺伟的字还没毛蛋的齐整,忍不住说:“要不咱俩还是再打一架吧。”
贺伟:“安安,你说的我想哭。”
安安道:“我想跟你一起哭。你这成绩还好意思教育我们。幸好没听你的。否则肯定现在还跟我爹娘生气,误以为他们想让我们照顾弟弟,怕我们不许他们生,才故意不告诉我们。”
“那怎么办?”
贺伟不想下乡。
他们家兄弟姐妹几个不可能都呆在城里。城里压根没那么多名额,能给他家俩就已是老天开眼。
可是他如果什么都不会,就算他妈心疼他,给他安排个工作,他做不来也得去工厂当苦力。听说跟下乡没两样。
思及此,贺伟真想哭,“安安,你得帮帮我。”
安安看向甜儿。
甜儿:“你家有一二年级的课本吗?”
贺伟下意识点头。
甜儿:“你得从一年级开始学。”
贺伟不敢相信。
甜儿道:“不学拼音也行,有拼音的生字你都认识也成。”
“我家好像有字典,我去拿。”贺伟不待她开口就往家跑。
平平小声说:“甜儿,爹说七八天后来接咱们。”
甜儿:“让他爸妈教他。”
待贺伟回来,甜儿就把这事告诉他。
贺伟不爱问他爸妈,可事关以后的工作,老老实实应下来。
原本姐妹几人还想等周末跟爷爷去市区逛逛,买个冰棒雪糕之类的。
贺伟苦着脸求她们,导致她们连干部大院门都没出去过。
邵耀宗来接她们那天,姐妹四人一个比一个着急。
跳上车冲杜局挥挥手就催邵耀宗开车。
邵耀宗不由得看他老丈人,什么情况啊?
杜局绕到驾驶室那边:“回去的路上再问。开慢点。”
邵耀宗好奇,出了大门就问:“爷爷数落你们了?还是爷爷家不好玩儿?”
甜儿不禁说:“别提了。”随即把贺伟一顿吐糟。
安安忍不住说:“我以为陈鑫已经够笨的。留一年级第一学期考第九,第二学期才考第六。”顿了顿,“真是没想到,让我娘说着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邵耀宗想想最近的情况,到处都是批孔的人,那架势快赶上大革命头一两年了,“不止贺伟,外面的学生都没心思上课。就算有的学生想学,被那些不想学的一搅合也没法学。”
不光贺伟遇到这种情况,小石头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小石头所在的学校是工人子弟学校。他入学的那年情况好多了。小学生年龄小也不敢闹,老师也能踏踏实实上课。
去年年底开始批孔和儒家,老师顿时没心思上课。
起初姜玲没发现。
放暑假了,姜玲注意到小石头没暑假作业,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学期就没怎么上课。
杜春分把自家地址告诉姜玲,姜玲一直没过来。
因为小石头的事,姜玲实在不知道找什么人,就过来找她。
她进门,正好邵耀宗出门去市区接闺女。
邵耀宗来的路上还在琢磨姜玲苦大仇深的找杜春分什么事。
听闻闺女的话,邵耀宗道:“我来的时候你姜姨在咱家。我以为找我。她说找你娘。我估计就因为小石头上学的事。”
甜儿问:“小石头也跟贺伟一样啊?”
邵耀宗也是猜的:“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可他没敢开快。
一个多小时到家,姜玲还在,桌上很多切好的西瓜,但只有一块西瓜皮。
甜儿打量一番,那块西瓜皮是她娘啃的。大热的天都没心思吃西瓜,肯定因为小石头。
邵耀宗佯装随意地问一句,姜玲就说明来意,然后问邵耀宗该怎么办。
邵耀宗:“先让老蔡,或者你楼上的邻居教两年。我估计不可能一直这么乱。你想想之前,也就乱一两年对吧?”
姜玲仔细回想:“也是。到了六八年,部队就介入了。当时还让你们去安东维/稳。”
邵耀宗:“你该庆幸石头还小。要是一两年后还闹,你就学我们,让石头五年级留级。也省得小小年纪到初中,什么都不懂被人怂恿犯下大错。”
为今之计只能这样做。
说话的人又是邵耀宗这个高级军官,姜玲有了主心骨,“那就先这么办。”说着起身。
杜春分:“走啊?”
姜玲点头:“我婆婆还在家等着。我不回去中午估计愁的吃不下饭。幸亏就要小石头一个。若是两三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往后不是去工厂干重活,就得回老家种地。”
邵耀宗:“你别担心。全世界那么多国家,我就没见过革命革一辈子的。”
姜玲心头又燃起了希望:“你觉得还得几年?今年已经是第八年了。再来一个八年,甜儿她们就二十了。”
邵耀宗也说不准,“我觉得不可能再来一个八年。你可能没注意,自打去年年底把矛头指向总理,坊间就怨声载道。再来个八年,农民和工人绝对忍不了。这场革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无产阶级忍不下去,这场革命就到头了。”
姜玲笑道:“听你这样说,我就不愁了。嫂子,邵——参谋长,我先走了。”
“真不吃了饭再走?”杜春分问。
姜玲摇了摇头,“嫂子,别送了,外面怪热的。”
杜春分送到院门口:“你慢点。”
来时心事重重,走的时候心情飞扬,即便速度很快,姜玲也没出什么事,因为一路上没分心。
甜儿等她拐弯,小声问她爹:“刚才那些话不是安慰姜姨吧?”
邵耀宗:“不是。”
杜春分好奇:“你咋知道的?”
邵耀宗朝东边努努嘴。
杜春分压低声音:“王旅长?”
“不是。婶子。”
杜春分想笑,开什么玩笑。
邵耀宗:“王家婶子那种眼里只有毛蛋的人都忍不住骂闹革命的,你说稍微识点字,关心国家大事的人能忍住吗?这些人忍无可忍,还能要多久?”
杜春分想想,要不了多久。
然而谁也没想到,不过两年就迎来光明。
七六年十月四日这天,家属大院的人们看到报纸上,光明正大地批评那四人图谋执掌国家的最高领导权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混乱结束了。
家属大院里顿时热闹的像过年一样,人人都从家里走出来,讨论今日之曙光。
这一天恰好是周一。
杜春分高兴,问汪振东:“咱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十年混乱让汪振东这个以往粗心大意的汉子变得谨小慎微:“是不是再等等?只是报纸上的一篇文章。”
杜春分:“上面没十成把握,那篇文章根本登不出来。”
汪振东想了想,她说的也在理:“你想怎么庆祝?今天只有鱼和冬瓜。”
杜春分想一下:“去菜市场买些肉,今儿吃红烧肉。”
汪振东不禁说:“不过了?”
日子还是要过的。
杜春分冷静下来:“买一半。一个学生一块。一份炖冬瓜加一块红烧肉,按荤菜的价卖不算贵吧?”
“当然不算。”汪振东道。
杜春分:“那就这样办。鱼一分为二,一半切块红烧,一半做酸菜鱼。”
汪振东提醒她:“红烧鱼可得不少油。”
杜春分想也没想就说:“大不了多洗几次猪下水。我不信连吃一周,省的油不够做一次红烧鱼和红烧肉的。”
汪振东:“你这样说我现在就去买。”
杜春分大手一挥:“买!”随即冲所有人说:“都过来,我教你们做红烧鱼和红烧肉。”
因为油和猪肉都得算着吃。杜春分来到这个食堂足足四年,硬是从没做过这两道菜。
此言一出,食堂内外响起一阵欢呼声。
在食堂路口聊天的人忍不住问将将出来的汪振东:“什么这么热闹?”
汪振东朗声道:“杜师傅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