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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的也没舍得扔。太破的撕开留着纳鞋底。”杜春分道。
李慕珍不禁啧一声:“小邵可真会过日子。”
“钱给他爹娘了,不会过可不行。”杜春分阴阳怪气地说出来,李慕珍忍不住看姜玲,啥情况啊。
姜玲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李慕珍试探着问:“给老人点钱,应该的吧?”
“他以前的工资都给他爹娘和平平安安以前那个娘。”俩孩子也在,杜春分没敢说“生母”之类的词,“让他们照顾平平和安安。你看俩孩子瘦的。”
李慕珍不看也知道,“那还给?”
“他那人,在外面可能精明,在家事上糊涂的很。”杜春分摇了摇头。
姜玲不禁问:“这个月工资没给吧?”
杜春分:“廖政委给我了。”
姜玲:“那以后钱都由你拿着。”
李慕珍摇了摇头:“一分不给不现实。再说了,小邵孝顺,也不可能同意。”
杜春分冷笑:“他不同意也得同意。”
李慕珍一看她这样,总觉得邵耀宗回来,俩人能打起来。
“春分妹子,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爹娘。”
杜春分:“生了。没养。要不是邵耀宗命大,早变成一堆白骨。”
姜玲想想邵耀宗的脾气,“邵营长怕你,嫂子好好说,说不定能说通。”
“懒得跟他废话。”杜春分“咔擦”撕开衣服。
姜玲莫名觉得后背发凉,脖子疼。
李慕珍想到杜春分会两下子,“大妹子,老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小邵再咋说,也是咱们部队的军官。”
杜春分不禁转向她,“嫂子想啥呢。多大点事啊。”
李慕珍听出她潜在意思,还不至于动手。
“那你打算咋办?”李慕珍不放心。
杜春分的办法多得很。要是姜玲和李慕珍没忍住,回头跟蔡副营长和余团长一说,传到邵耀宗耳朵里,她可就白忙活了。
“见机行事。嫂子,先不说这些。你们赶紧拆,我等一下上山。”
李慕珍:“螺还没吃,上山干啥?”
“弄些木柴炖螺肉。今儿的天一会儿多云一会儿晴,我估计这几天得下雨。”
李慕珍抬头看了看天,她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是乌云遮日。
“难怪我总觉得鞋底潮,没早几天好纳。”李慕珍不禁说。
姜玲没听懂:“潮?”
杜春分:“这边离江近,离海近,天气不好空气里的水汽重。不过这里不是南方,不明显。听我师兄说,在江南沿海,明天下雨,今天屋里的地就潮的没法看。”
“南方我听说过,到处是水。”姜玲道。
杜春分没过去,没法细说,点了点头:“嫂子,你们先弄着,我现在就去?”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李慕珍问。
杜春分:“不用。我又不弄树。”衣服放小板凳上,找根麻绳,“捡点树枝就回来。”转向几个孩子。
“娘,我听话!”甜儿大声说。
杜春分想笑:“行啊你,会抢答了。”
“不抢,娘,娘说个没完。”小孩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杜春分虚点点她:“回头再收拾你。嫂子,姜玲,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杜春分答应带她网鱼,她要不帮她干点什么,心里也别扭的慌。
姜玲也是这样想的:“嫂子,咱们谁跟谁啊。别瞎客气了。”
杜春分不再客气,到山上转一圈,找几棵枯树,爬到树上掰树杈。让她弯腰一点点捡,她才不干。
十多分钟,地上就满了。
杜春分跳下来,码齐,绳子一捆,又过十来分钟就到山脚下。
来回不过一个小时。
姜玲是真服了:“嫂子,你咋干啥都这么利索?”
你要是会两下子,你也利索。
“大妹子不利索,一个人哪能照顾四个孩子。”李慕珍说出来,脸上的笑凝固,不禁指着外面。
姜玲朝外看去,空无一人:“嫂子咋了?”
李慕珍吞口口水,“小杜,快出去看看。”
杜春分把木柴往路上一扔,跑到外面,朝东,啥也没有,转向西,看到四个女人。其中一个人的背影格外眼熟,正是陈月娥。
“是不是?”李慕珍不等她进来就问。
杜春分:“是她。”
家属区能牵动两人神经,还能让李慕珍失色的人,只有陈月娥。
姜玲好奇:“陈月娥又咋了?”
李慕珍看杜春分,因为她不能确定。
杜春分:“没有网抓鱼,改学我们,拎桶捡田螺去了。”
姜玲顿时忍不住担心:“不会被她们祸害光吧?”
“不会。光河这边她们就捡不过来。”杜春分想起什么,扯了扯嘴角。
姜玲:“嫂子笑啥呢?”
笑陈月娥。
杜春分总觉得陈月娥不会做。否则发现渔网买错,她可以去捡螺。陈月娥反倒像实在没办法了才去。
可惜她没证据。
“现在我也说不准。明儿就知道了。”杜春分把绳子解开,长长的树枝摆成小段,码放齐整搬去厨房。
杜春分做事快,她把木柴弄好,又跟姜玲和李慕珍把衣服全拆了,太阳将将落山。
李慕珍和姜玲回家做饭,杜春分也去洗菜煮挂面。
翌日上午,杜春分带着四个孩子买两斤大虾。
不论售货员还是买菜的军属都忍不住打量杜春分的那一兜子虾。
杜春分一句“给几个孩子补补”。众人一看平平和安安瘦瘦的模样,口气瞬间变成赞同。有人甚至建议杜春分买只母鸡。
杜春分才不会说,她吃鸡不用买,山上多的是。半真半假地表示母鸡太贵,鱼虾没用再买母鸡。随后就带着孩子回家。
姐妹四个不缺伴儿,杜春分到家把门一关,她们就蹦蹦跳跳去卧室玩过家家。
苞米饼子吃完了,杜春分把虾倒菜盆里就去和面,中午蒸窝窝头。
“春分,春分,在家吗?”
杜春分手上全是玉米面,勾头说:“门没锁,直接进来。”话音一落,门打开,“凤仪嫂子?”
“干嘛呢?”江凤仪看她就露出一个脑袋,“这么早就做饭了?”
杜春分整个人出来。
“和面?”江凤仪把东西递过去,“那这给你放哪儿?”
杜春分看过去,粮票、油票和布票,“放案板上吧。我一会儿收起来。谢谢嫂子。”
“客气。我就是管这个的。”江凤仪不禁朝四周看了看,“几个孩子呢?”
“这儿呢。”
稚嫩的童音传过来,江凤仪循声看去,堂屋门口多出个邵甜儿,身上披着一个很大的衣服,拖拖拉拉跟龙袍一样。配上她手舞足蹈的动作,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杜春分又嫌她丢人:“回屋去!”
小孩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扭身回西卧室。
江凤仪忍不住说:“你家甜儿真是,古灵精怪。”
“古灵?太看得起她。她就是个精怪!”杜春分不禁朝西北方向瞪一眼。
江凤仪失笑:“哪有这么说孩子的。”顿了顿,“你忙吧。我给姜玲送去。”到门口猛地停下——姜玲和李慕珍联袂而来。
这都快做饭了,她俩来干什么啊。
江凤仪心中好奇:“找春分?”
姜玲顺嘴问:“嫂子也来找春分嫂子?”
“给她送补贴。”江凤仪打开包拿出一叠票,“这是你家的。慕珍嫂子,你家那份在余团长那儿。”
李慕珍点一下头:“没啥事了吧?”
江凤仪当然有事,可看到俩人巴不得她快点走的样子,反而决定留下来看看,“春分妹子在和面,找她什么事?”不待她开口就喊杜春分。
三人就在她家门口说话,杜春分早听见了,怕面吹干了不好和,端着和面盆放到外面青石板上。她边和面边问:“啥事?”
李慕珍和姜玲直接往里走。
江凤仪犹豫片刻,跟进来:“要不要我帮忙?”
姜玲不擅长跟领导家属打交道,老实巴交地说:“不用了。一点小事。”
江凤仪一万个不信。
什么事不能等饭后啊。
“嫂子不是外人。”杜春分道。
姜玲看一下李慕珍。
李慕珍是团长家属,廖政委的级别是副团。李慕珍不怕廖政委给她家老余穿小鞋,“这事还得从昨儿说起。”先说陈月娥打算用网眼只有一根手指细的网抓鱼,不巧被她和杜春分拦下来。陈月娥不甘心,又带人抓田螺。说到此,李慕珍怒上心头,大骂:“那个败家娘们,不知道咋做,那么多又大又好的螺全被她们扔化粪池里。缺德玩意,也不怕老天爷劈她!”
轰隆隆!
一阵春雷从头顶划过。
李慕珍倏然住口,像被人掐住喉咙。
江凤仪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去,一片乌云打西边迅速飘来,顿时忍不住打个寒颤。十分不安地看看李慕珍,又看了看杜春分,视线停在姜玲身上。
姜玲张了张口,半晌没憋出一个字。
杜春分想笑:“看把你们吓的。这几天阴天,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慕珍嫂子,你昨儿还说要下雨。这么快就忘了?”
“可,可——”李慕珍的喉咙干涩,“太,太巧了吧?”
杜春分:“你再说还得打雷。”
咔擦!
一道惊雷把暗淡的天色照亮。
杜春分道:“看见了吧?”
江凤仪回过神,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
杜春分好笑:“老天爷就算劈也不可能劈咱们。”
江凤仪不禁说:“对。慕珍嫂子,那些螺现在还在化粪池里?带我去看看。”
“那有啥好看的?”那边太臭,看到那么多好东西还来气,李慕珍不想去。
江凤仪:“我等一下还得回部队。”
李慕珍的眼睛一亮,瞬间精神:“走,我带你去。”
杜春分:“姜玲,你也回去吧。别下大淋了雨,再淋生病。”
蔡副营长不在家,姜玲一个孕妇也不敢托大。
杜春分和好面,出去看了看,不见江凤仪和李慕珍,她就把门从里面闩上。
怕正做着饭下雨,杜春分老老实实用屋里的炉子蒸窝头。
窝头的香味飘出厨房,雨水后的第一场雨落下。
杜春分把虾煮好,弄半碗酱汁,然后把虾和酱汁都放盛窝头的筐里,端着筐拿着筷子跑去堂屋。
雨下的太大,难得没给孩子洗手,用湿毛巾给她们擦擦。吃好饭,杜春分把孩子的外衣脱下来,让她们睡午觉。
甜儿和小美想玩水,趴在窗口往外看,雨一直下,很是失望的滚去床上,闹着玩着玩睡着了。
下雨天温度低,杜春分给她们盖上薄被子,就把小桌子擦干净,在小饭桌上给几个孩子裁衣服。
杜春分打小学厨学武,没空穿针引线。比照孩子的衣服裁,裁的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犹豫片刻,卷吧卷吧塞包里,去隔壁找姜玲。
打开门听到说话声,杜春分停下,循声看去,陈月娥跟几个女人正往东去。在陈月娥旁边还有一个穿军装的年轻小兵。那小兵顶多二十五岁。
杜春分不由得幸灾乐祸——活该!
“姜玲。”杜春分等一行人走远,敲几下隔壁的门,门开了一条缝。
姜玲从卧室出来,“嫂子进来。”
杜春分进去随手带上门:“睡觉呢?”
“没有。”姜玲摇了摇头,“慕珍嫂子刚走。嫂子还不知道吧?陈月娥干的事被部队首长知道了。可能是凤仪嫂子说的。”
杜春分确实不清楚:“咋回事?”
“还能咋回事。她浪费呗。”姜玲朝西看去,“我和慕珍嫂子以为就七八斤。部队后勤带人用铁锹挖出来,有三四十斤,跟小山一样。慕珍嫂子说,后来师长的娘知道,跑过去一看,老人家心疼的快哭了。”
师长的娘没八十也有七十岁。那代人非常苦,头顶三座大山,甭说宛如小鸡蛋大的螺,一把野菜也不舍得扔。再说三年前,有些地方连野菜也吃不上。听说吃观音土。
杜春分:“师长咋说?”
“慕珍嫂子没见到师长。”姜玲摇了摇头,“嫂子说,可能会是交给一团长和政委处理。”顿了顿,“虽说她浪费严重,可那些螺不是部队财产,又是自己人,肯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杜春分点头:“这么点东西,也不至于让孔营长转业。经此一事,大伙儿知道她啥人就够了。”
姜玲非常意外。
杜春分:“陈月娥还不值得我费心置气。”
“嫂子好度量。”
杜春分笑道:“但愿你等会儿也能这样说。”随即把东西拿出来。
姜玲不禁笑了:“我还以为啥。这个我擅长。嫂子,就放这儿,剪好我帮你做。”
“不用你做,帮我剪好。”杜春分可不敢累着她,“过几天我下河抓鱼给你几条。”
几条大鱼得几块钱,能省下一笔,姜玲很开心。杜春分一走,她就拿着布去卧室,把被子拢到一角,床铺平,在床上裁衣。
这场春雨来得急,走的也快。
翌日下午,天亮堂了。
刚下过雨路上很滑,杜春分艺高人胆大也不敢下河。
四月中旬,星期四下午,吃过中午饭,杜春分就拎着桶跟李慕珍俩人下河。
渔网在桶里,不到跟前看不见,旁人就以为她俩捡螺。
陈月娥没事就满家属区转悠,得知杜春分又去捡螺,逢人就嘀咕,杜春分乡下来的,没吃过好东西,天天捡螺肉。
杜春分和李慕珍上次在桥北边下网,这次跑去巧南边。那边至今无人光顾。俩人等一个多钟头起网,又网了好些条。
杜春分给李慕珍四条,然后用网盖上,其他放她桶里,俩人就抬着桶回家。
收获来的太快,等俩人到家隔壁江凤仪还没下班。
大部分军嫂都很勤快知趣,不知趣的陈月娥等人不敢上前,以至于没人知道她们又弄十几条鱼。
杜春分家啥都缺,就是不缺腌菜的坛子。
三条鱼留着吃,其他的都放屋里阴干,留着做糟鱼。
四月底,杜春分又去一次。没有特意选地方,在别的军属下网的地方撒网,俩个小时抓到七条鱼。
七条鱼三家分,换成钱一家也就一块来钱,这次被人看见也没人羡慕。
杜春分家分三条,一条中午蒸着吃,一条做成鱼丸。还有一条抹一点点盐,留第二天中午吃。
翌日清晨,甜儿趴在杜春分背上歪缠:“娘,我喜欢吃青菜。我们中午吃青菜,晚上再吃鱼好不好?好不好嘛?”
大门被推开。
甜儿的小眉头一皱,谁呀,这么没眼色,不知道甜儿正忙着呢。抬眼看去,惊呼:“爹!”
平平和安安从卧室跑出来。
邵耀宗扔下行李,蹲下去接扑过来的邵甜儿,看到平平和安安,整个人愣住。
“爹,爹,我跟你说话呢。”甜儿朝他肩膀上一巴掌。
邵耀宗回过神,两个眼睛明亮,皮肤红润的小孩并没有消失。
“你俩,胖了?”邵耀宗一脸复杂。
平平和安安被他看得不敢向前。
杜春分正洗衣服,见他回来,起身擦擦手,“她俩不是胖了,是终于有点小孩样。”
邵耀宗喉咙干涩的难受:“春,春分,谢谢你。”
“谢我没用。”杜春分事不关己地说。
邵耀宗眉头微蹙,看看孩子,是胖了。又看看杜春分,不是你养的吗。
“钱堆出来的。”杜春分看一眼孩子,“你走的这一个月,我们平均三天一次虾。没有虾就吃鱼,光买菜买肉你的工资就花了一半。回头把钱给你爹娘,要是还不用我的钱,别说她俩,她们四个都得瘦下来。”
邵耀宗有口难言。
甜儿又朝他肩膀上拍一下,老气横秋:“爹,你爹娘又不好,为啥要给他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