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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颂虽不说话,其实已经大致想明白了此中利害。昔日芦颂带着六郎和十一郎赴约,这两个孩子乃是用了虚假身份,这点上营丘栿、莱观都是亲眼见到的,若是营丘栿不做遮掩,那这事儿来说,承守真又会如何看待宗家门人?
你们宗家人初来乍到,隐匿行迹,联系智全宝等同门,上下活动如此频繁是想做什么?即便宗淑坦诚来此目的,可是这几日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可看做是咱们这伙人在兴风作浪。但凡承公心思深沉,都会认为是宗家人故意挑动左右判摊牌,而把他做了工具。
真若如此,只怕承公会认为乃是自己的先生来做的局,芦颂想到这里,心里慌乱起来,若真如此,只怕承公为万全之策,也要拿咱们这一伙人下手。
再细想这一路上,若不是承公已经有所怀疑,为何借故将源净、智全宝他们都派了出去?为何让自己不离左右?为何行进中将营丘栿、熊暠等人留在近侧?为何让风鸣、三郎跟着禁军殿后?
难怪刚入亭驿便拿了《渔樵问答》来论道,也幸亏自己质朴无华,让众人看到赤诚心迹,恐怕现在他们几人也聚不到一处。当然,若是将此事往更阴险处想,乃是承公没有足够的自信,凭借这些人手将他们留下而不得不宽待之。
想到此,芦颂颇有些不寒而栗。我本将心照明月,明月奈何照沟渠啊。
但看着此时宗淑放着精光的双眸,芦颂也能看出,宗淑一开始就没打算将承守真等人作为倚靠。
“我等今日孟浪之处也是不得已之处有三点,一是实在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承公一行,二是没料到营丘栿中计,也被我们救下,三是大师兄、四师兄。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咱们一日三恩,还都是活命之恩,如此你让承公、营丘大判如何做?”
确实,这些事如果都是宗放亲自来做,也就罢了。可他们不是宗放,有些事宗放能做得,他们做不得。若是宗放,必然会掌握朝廷如何处理此事,关注朝廷差遣谁来处理此事,将自己摆的位置越高,看待此事格局越大,行事才能更为稳健自如。而他们凭着一腔热血,只管做事,如今看来做的事情太多了,所谓过犹不及,便是如此!
“我们从今日起只能按着身心法三论来行事,”
宗淑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些憨厚朴拙神态一扫而去,
“所谓法,便是紧依承公唯命是从,我与七师兄把眼界收窄,耳音收低,鼻息放缓,口舌做懒,大师兄也麻烦您与四师兄也是如此作派,直到率队离开!”
雷厉与风鸣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异议,作武人还是纯粹些好,所谓文武双全那是身份到了大使臣、甚至横班再说吧。
宗三郎略作停顿,
“芦师兄与彰师弟却不必如此,芦师兄只需一展才华便好,而彰师弟发挥自己那股子伶俐劲儿,您二位越是表现出色,大伙儿才安全和方便!”
三郎也不做更多分析,继续说道,
“所谓身,便是从现在起,直至家父至此,咱们都要坚定地站在承公一边,无论顶风冒雨,还是披荆斩棘,不可首尾两端,否则就是自绝死路!”
芦颂这次是先想明白了,此时承公这片天看似苍穹将所有人罩在其中,其实虚得很,这时候能旗帜鲜明的予以支撑和协作,外人看来便是宗、承二公的默契,是庆康新党的同心合力。
“所谓心,乃是咱们万变不离其宗,核心还是在东丹使团身上,而目前承公于此事上并无异态,以承公昔日进言来看,庆康诸公都是主张改革边务,重视防备的,也是讲究谋国用兵之道的,故而咱们应该相信彼此于此事上目的一致,咱们要做的就是提防这过程中有人扰乱作祟而已!”
“我们做好手头力所能及的事,有些事只怕是真要冀望于天道了。我们必须小心从事,直到东丹使团内到来,总要见个分晓。”
三郎此时最盼望的还是父亲早日到来。
父亲无论此时此地在做什么,只要怹再次现身,那一定是一槌定音之时。
只要父亲在!
诸人议定下一步的计划。按着现在承守真的布置,芦颂与公良吉符必然是跟在承守真身边听用,芦颂只需做到三点:以学问求教于承守真当面,减少承守真对于其众防备之意;交好营丘栿,此人对于芦颂利用其必有怨气,必须以情义利害与其交好,只需此人不与众人为敌即是好处;协助承守真处理往来政务,兼备咨询,所谓鹰爪走狗,不仅芦颂勉力为之,其余人等皆以此为首务。宗淑也是安排自己与风鸣担任起侦缉督捕之事,以武力之用协助承守真,不仅能率先介入案情,还可保障至少在案情明朗前,不会被过河拆桥。至于智全宝虽然此时不在,也设定了其主攻方向,则发挥江湖本色,借助营丘栿、霄春臣结好本地文武吏员,莫看文官清贵、武官张扬,真正把握庶政的乃是吏目里正、乡绅豪强,只要有了这等人脉,近能掌握往来消息,退则真真正正为诸人准备退路,以备不虞。
一切点到即止,尽在不言中。至于能否顺遂,只待平旦之后入了县城,顺其自然罢了。
为了不引人瞩目,几人都散开了,六郎与彰小乙去馆驿休息,也是随时听候承公召唤,而三娘却拉住了三郎,唯唯诺诺似有话说。
三娘犹豫半天,还是把自己的顾忌说了出来。
“并非我是挑拨离间,或者小肚鸡肠,如今智师兄是在营丘家里面讨生活的,咱们如何保证智师兄按着咱们的意思行止,就不怕有个万一吗?”
“三娘,我等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咱们也应有的放矢,父亲曾言怀疑一切,包括自己,但那是在做事之前,所谓谋定而后动,而用人讲究勿疑,若有疑,则不用,否则必两害!”
三郎请拉住三娘手腕,坦诚以告。
“可是。。。”
三娘乃是刺奸中人,存疑解惑那是惯常,对于十足的信任总是心里发虚。
“父亲也说了用人之道,所谓用人便是将人放在最适合的位置和立场上,六师兄阖家都仰赖营丘家不假,可这毕竟是眼前局面。咱们不必让六师兄处于两难境地,不就少了许多顾忌?其次若是营丘家与咱们是友非敌,不也毫无顾忌?真若是到了剑拔弩张那一刻,咱们只要掌握必胜局面,于情于理,六师兄又为何帮助外人?”
三娘听他这么说,一时竟呆了,这等心思却是超出了她的意料。
“三娘,你若是日后跟着父亲进学便会明白,学问之道在于经世,经世之法根本在于人,用人之道无外乎身心表里,归根结底一句话,切莫盼着他人做了超出你设计之举,那便是强人所难,无论结果都会招致愤懑!”
“似乎懂了。”
“那我多说一句,那时父亲也是这样点醒的我,不可用狼看家,莫要用虎捕鼠!否则自引仇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