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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伐也不为开疆扩土,只夺几口盐井便是,如此,幽州便是有异也来得及回返,亦是要再逼一逼朝廷,一个无用郡王就想打发我了,呸”。
千里之外的陈权也正听了类似的一番说辞,由是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不得不承认这老者所言极是有理,盐政一事就足以使朝廷放下一切全力进攻武宁了。所以,可能和早先设想的有些出入,南下没那么容易,而武宁军的行动也确有些仓促。
“陈公,哎,事已至此,我本是要明日告辞的,而今看来,恐怕于此就要拜别了。此番蒙陈公点醒,他日必有回报。不瞒你说,此前我还以为是因武宁于世家多有苛难才惹得陈氏心生怨愤呢,可惜不能早两日聆听陈公教诲,甚为之怅憾也,至于旁的,便当我未曾来过吧”!
陈权怅然若失的拱手谢过,本来还打算吐露的心思也无意再提,老者已尽述武宁的错处,自己也没必要讨那个没趣了。
“哈哈,太尉,你不避艰险转行许州应是为求接连江左诸陈的吧?如那福建陈氏南迁已久,根基骈厚,若能得其相助或可解了此间危难,但,老夫不能应你,更应不了。虽说天下诸陈多以颍川为祖庭,可也只是个情分,涉及家族兴衰大事怎会顾念这般情由?否则我颍川陈氏又何至沦落如此?至于你说的苛难世家,恩,族中却有些争执,然老夫却不以为意”。
“你瞧”。老者忽是拉过了陈权指着田中仍俯身操劳的农夫沉声说到。
“他们,他们有田,却也不多,只勉强求活而已。太尉于武宁镇大开杀戒无非是看中了田亩,你以为分润了土地便能取了民心,赢个太平吗?试问哪一朝立国之初未曾分田于百姓?然结果呢?一户若得三五十亩,太平年景百年当可延存六七代,本是养活三五人的土地却要供给数十人,甚有百人,如此可还能活?到那时又会怎样?仍就是卖身为奴或弃土流逃。太尉知兵者,或以为可仗兵凶开疆拓土以解危势。呵呵,就以本朝论,大唐自立国始便尚武成风,颇得商君所言: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⑥”之精义,倒也因此威伏四海,疆域万里。然而,武人却日渐势大难为防制,本朝起兵作乱的又何只安史二贼?况且兵者凶也,哪一场战事勿论胜败无不死伤者众?于是乎,诚如元微之所书:兵兴则户减,户减则地荒,地荒则赋重,赋重则人贫,人贫则逋役、逃征之罪多⑦,敢问太尉,如此又将奈何”?
“当崇文抑武,啪”。
恍惚间陈权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然话音一落,他便马上醒过神来,这不是后世宋朝的政治生态吗?虽然时间很久了,过往所学的内容也多半记的不清,但历史书上的靖康之耻可从来未曾遗忘,于是他忙又捂住了嘴巴。
老者诧异的瞟来一眼,他并不知陈权是因何如此的紧张,见又过了一息陈权似已平复,他便又是说到:“呵,太尉果是大才,可,还是不行呢,至少当下不行。只因这崇文崇的又是哪一家的文?儒,释,亦或道?大唐立国行三教并重,但儒家却愈渐失坠,佛道则大行于世。嗨,苦也,命也!儒家重礼,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⑨。孝经亦言: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故而大唐极是重礼。然人生一世,“心”,“性”,“情”,“欲”,“生”,“死”皆为要者,儒家却知之甚略,六朝时8的宗少文曾讥言道:明于礼义而暗于知心⑩。本朝便有孔颖达撰五经正义提闻其义也不足为用,于是乎刘梦得也是慨叹:儒以中道御群生,罕言性命,故世衰而浸息;佛以大慈救诸苦,广起因业,故劫浊而益尊。哎,而今时将乱世,佛道益盛,儒家日衰,可,治乱可能借重胡人之道?亦或取用无为”?
“再有大唐世家林立,虽有科试,但取用之才也多半出自豪族。倘当下崇文,得益者实是士族高门,若任由世家把持朝政,啧啧,这天下可就有趣了。而且本朝非不欲拔擢寒门,历代天子多也期望其能制衡一二,只你瞧,这田中之人有几个能识得自家的名姓?叫他们放下手中的耕锄去识文习字,哈,这便又说回前情了,田亩不足使,人尚不能活,又以何读学”?
“故而,凡有王朝立国时多使民有其田,加之轻徭薄役,口数自会倍增。而至多百年,土地疲瘠,田不足用,百姓便失于贫困,豪族富户更趁此大行兼并之途,于是贫者愈贫,江山衰颓。如以战事相养,武人必势大难遏,若轻武事,桓范曾曰:好战者亡,忘战者危。那时就不谈朝堂上如何争权夺利,也不免埋下亡国之祸。如此往复,朝朝代代皆是如此,所以你如今便是杀光了天下的世家豪族,又能如何?老夫又何必要介怀呢”?
这涌入脑中的一席话惊得陈权如木头似的站定了一动不动,双眼发痴一般毫无焦点的望着远方,毫无疑问,这是他从来未想过,更是无法想象的问题。
深邃且又迷人,让人恨不能立刻劈开头颅好好理出个头绪,只思绪才是一转,大脑便如针扎一般的疼。
嗞,陈权抱着头缓缓蹲下,痛苦的神色让身后随扈的侍卫忙是拥上前来搀扶了,又七嘴八舌呼喝起来。
“大王,大王,快唤医工来”。
“无妨,无妨,尔等退下,孤无事”。
陈权仍有些踉跄的一把甩开了欲要架他回转的士卒,又是扯过了老者,哀声到:“陈公,望公教我”。
“哈哈,老夫思虑了数十载,却有一法,嗯,便是重振儒道,把这天理,纲常,人欲只言说个通透,如此,一法通,则万法通”。
陈权有些落寞的踏上了归途,看着仍站在路边不卑不亢含笑相送的老者让他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有感激,但更多是为惶恐。
藏在记忆深处的历史脉络而今也说不清是模糊还是清晰了,只是会很诡异的觉得,他这几年好像是将历史本来的模样涂改了许多,却又似什么都未曾改变。
“陈公,莫再送了,我,哎,若有缘再见吧”。
“呵呵,也罢,也罢,如果太尉他日踏足中原,颍川陈氏定会挟全族相迎百里,这许州,也便做个请迎太尉归族的薄礼”。
“哦,对了,还有一事,陈氏于京中尚有几个刀笔小吏,虽没什么本事,只消息还算灵通。前时传信回来言及一事,据悉天子给护送郑国舅遗体回京的沙陀人赐了国姓,想必是要重用沙陀一族了”。
“哦,终于是来了吗,哈哈,我知道的,是否唤作李克用”?陈权闻言精神为之一振,他脑海中顿时浮现了朱邪赤心的影子,李克用,后世大名鼎鼎的李克用终于是完成了蜕变,自己为数不多还能笃定的记忆此时仿佛把他从迷茫中一下子拉了出来。
“李克用?咳,倒也是个好名字呢,只不过,不过天子是赐名了李国昌,所以”。老者第一次有些失态,脸上强挤了些笑出来小心纠正着陈权的错误。
“什么?李国昌?这人又是谁”?
ps:注释满了,写不下挪来一点,抱歉。
这章颍川之行是此卷的楔子。意指后来宋朝的崇文抑武,理学兴起都是建立在对前时历史的反思上,不开上帝视角的话,其实于当时也很难说错。所以本卷名“歧路”。哎,恐又是个不易下笔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