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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忱的判断非常准确,神策军和白敏中一直就在做戏,但是他似乎是遗忘了自己的另一手伏笔,王居方。
当初从鸡坊中拔擢王居方实在是一处妙手,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鸡坊使,又是人生已经谢幕了的奸宦王守澄之亲族余孽,加之李忱本人勤政不爱嬉游,尤是不喜斗鸡戏犬,也不止一次因郓王去鸡坊戏耍而震怒,连累着王宅里的闲散宗族都不得不收拢了心思,由此鸡坊在大中朝越发的落魄。早时朝中皆有私议该是天子欲要平衡内官势力才指点的此人,一个有些出身,但当下又毫根基的内官毋庸置疑是个绝佳的选择,一如后来的吐突士晔两兄弟。
而王居方平素谨言慎行,甚至可谓是谨小慎微,与历来骄横跋扈的内官惯有做派大为不同,即便是官职越做越高,权柄日重,不久前已经成了枢密使这般的四贵,也是大体如旧,于是他的出世并没有在朝野引起多大的波澜。
可任谁都不会想到李忱是要借由鸡坊来牵出沉寂良久的威远军,为自己的宏图大业做谋。
此时的白敏中哪里还有先前的淡定,王居方只顾尽责的领着威远军满腔热血冲杀了过来,这让原本温情脉脉的戏场瞬时变得酷烈起来。
神策军感受到了背叛,短瞬的诧绝后便涌上了滔天怒火。
虓怒之旅,如虎如螭,方才还恍若势均力敌的态势只片刻便告倾覆,神策军的将士很有经验,他们并没有慌乱对付身后突然涌上来的敌人,只是调动了少许兵马扎稳后方的阵脚,余下精力全部放在了正面应敌上,于是无论京兆府的兵丁,还是金吾卫的将士,面对着这些自渭桥重镇入城的大唐精锐全力一击几无半点招架之能,一时间残肢断臂,血肉横飞,惨叫的,求饶的,不少士卒已是吓的胆裂,一窝蜂的丢下手中兵刃鸦雀四散,没一会功夫刀枪就已逼到了白敏中的额前。
王居方傻眼了,本来看似坚若磐石的军阵怎么在自己领军来援后反倒是眨眼间崩塌了呢?他心底的豪情壮志在飞溅的鲜血中消磨殆尽,恐惧重新覆上心头,牙齿颤颤的像是在拨弄琴弦,手中的兵刃渐让他觉得有些发烫,不由蹩脚的换了手来持,却依然难以握住。
要逃吗?
这个念头在王居方的脑中浮现了出来,但是即刻便又熄了。他很是悲哀的发现,自己这样的肢残之人根本无路可逃。
寻常人或还能寻个荒僻处隐姓埋名,甚至运气到了还能讨个不大丑的娘子,再生养几个孩子,可他如是离了天子,没了权柄要如何生存?
然而眼见威远军除了一腔血勇,本事却大约早就消磨在经年累月的贩鸡事业里,致命的危机感促使他必须要马上做个抉择了,关乎生死。
王居方在犹豫,黄巢可没有。
他一直在逃,头也未曾回,紧紧跟着的脚步以及粗重的喘息声,他知道新结识的吕岩就在身后。
再稍远些的大呼小叫,怒骂呵斥,还有些噼啪丢来的碎石溅在身旁,一不留神后心处还中了一枚,小小的石块并不致命,甚至都不大疼痛,但是惊恐疲惫至极的黄巢还是一个踉跄跌倒了。
“快,快起来,不能停,否则你我必是没命的”。吕岩的手扶了上来,一用力扯起了黄巢,嘴里则不停的催促。
“你,你不责我拖累?吕先生,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呜呼,今日怕是命丧于此了,都怪那河南贼,否则我怎会落至今时的下场,冤枉啊”。
黄巢攀着吕岩的胳膊机械的跑着,脚步软的像是踩上了云朵,一脸悲切的述说着委屈。
“莫言语,你听,前方似有兵乱,我们逃到那里去,人多杂乱,易藏于内,或还可得一生途。怪你?不,我只责怨自己不该功禄遮心再妄求仕业,咳,此番若有命归,我便隐于山林,专心求道罢了”。
咯吱,咯吱,伴着让人牙根酸倒的吱呀声,九仙门忽然掩开了一条缝,陈权忙贴上前去,紧紧的贴着,也死命的推着,或许他正幻想着自己可以一力推开这隔绝生路的大门。
感受着门板上传来的细微躁动,陈权睁大了眼睛顺着狭小的缝隙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