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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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不进道理和真相的人，便只能活在甜蜜的谎言里。谎言像映着彩虹的气泡，披着华丽的外衣，里面的空气恰如一个人的自我认识，越是自恃甚高，气泡里的空气便越多，空气越多则越脆弱，轻微的碰触便能让一切虚假荡然无存。然而，即便如此，人们还是不愿意拥抱坚实的真相，反而愿意再造一个全新的气泡，周而复始。

    我从不否认生活需要谎言。真相依靠逻辑和推理，逻辑和推理正如没有轮胎的轮轴，运行起来，会因生硬而阻力重重。谎言就像充满气体的轮胎，牢牢包裹在真相的外面，让生活得以更顺畅运行，尽管同时也埋下了灾祸的种子。

    不是“真相让人自由”吗？不错！然而，自由很少被赋予优先的权重。谈判桌上，各方都有自己的目的，从没有哪一方的目的是自由。如果谎言能让你达成目的，而真相不能，你又该如何权衡？城市就像一台全速运行的机器，到处充斥着谈判和妥协，每个人都被裹挟着前进，你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权衡，所有的人都不甘心成为机器的一部分，所有人又都沦为了帮凶。

    妈妈打来电话，质问我为什么不能像邻居家的女儿，整日甜言蜜语哄得她开心？爸爸质问我，撒个谎哄自己的妈妈开心这么难吗？当然不难，难的是要一直这样。偶尔一次不这样，过往的一切就立刻被歪曲为一直在大逆不道。爱一个人不是应该帮助她变得更好吗？被谎言层层包裹的人如何才能变得更好呢？这是一个我无法给出答案的谜题。

    瓦希德每次做完presentation，都会在课间热情凑到每个人身边问对方觉得怎么样。他装作谦虚地听取意见，但又难掩脸上的春风得意。他善言辞，自信而幽默，整个教室都是他的舞台，整场presentaion像是他的个人脱口秀专场，大家的笑声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成功。但这是一个学术报告呀！全场没有听到任何基本而全面的观点陈述和论证！但现在他已经听到了很多避重就轻地赞赏，他只是需要我再确认一遍而已。我不忍辜负他的期待，赞美了他的幽默和感染力，并同时向自己解释说，他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鼓励。这样真的对吗？这是一个迫切需要答案的谜题。

    在这个过分强调当下和感官享受的时代，让别人获得当下的快乐已经变成了唯一正确的选择。反思过去的人被认为是无聊的，筹划将来的人是刻板的，保守的人是落伍的，写诗的人是矫情的，思考的人是虚伪的。别人都已经选择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谁需要听你啰嗦着叙说干瘪乏味的理性和真相？

    别人都在囫囵吞枣，你又何必问这么多有的没的？可我不是别人呀！这个时代不是也鼓励我做自己吗？这个标榜“包容”的时代为什么又不包容理性和真相了呢？

    何况，谁又能肯定别人没有相同的困惑呢？我不相信邻居家的女儿能够一直甜言蜜语哄得妈妈开心。我也无法想象，当瓦希德拿到自己的成绩时，怎么看待赞美和真相之间的落差，那样的当下，谁来为他的快乐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