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惮地追求他,不知撞了多少次南墙,不过是摸摸头,重复笑呵呵的模样。原来成长这样痛,原来有顾虑会让人如此悲伤。
不过是轻轻地一推,沈牧迟便倒在床上,采苓翻身下床拿出火折子点燃烛火,一室幽光,将她的身影投在白墙上,好长好长。她便顺势坐在那幽光里,零星的雨滴从半开的轩窗飘入,打在她的面颊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玄黑龙袍还在身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就那样躺着。披着轻薄外衫坐在窗边蒲团上若有所思的人,就那样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红烛快要燃尽之时,采苓缓缓道:“去年此时,秦王府中张灯结彩、宾朋满座,我穿着最好的嫁衣要嫁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满心愉悦。红盖头下,我见到往来的云靴满堂,却不见要等之人。喜婆一再催促,说再不拜堂恐误了良时。我笑得很轻松,既嫁君子,每时每刻都是良辰吉日,不急一时。可后来,兵戎相见,扣押我的人穿着整齐的甲胄。我从未上过战场,也只在你凯旋回朝时见过男儿穿盔甲的模样,实在是英姿飒爽。可是没有人期待在大婚之夜见到这些人。我们的婚礼便是在满堂哗然、满城风雨中半途就落了帷幕。哦……对不住,那是我一个人的婚礼,与陛下没有关系。”
床上躺着之人,颀长的腿微张,胸口平稳起伏,仿佛睡着了,她苦笑道:“又是一年九月初三,陛下选了这一日纳妃,难道也是要让那长乐殿中的女子独守新房,饱受奴婢当初之苦。明月没错,她爱你想要跟你在一起,怎会有错??你又何必总是蒙着双眼,不去看看真心待你的人。”
“你还在怪我??“等了那样久,红烛噼啪一响,几欲燃尽,沈牧迟缓缓开口,”你我之间可还能补救?你要什么我都依你。?“
她轻轻地笑,带着已将前程往事统统抛诸脑后的洒脱,“奴婢说了这样多,并非想要与陛下重新来过。世间之事,过去的就不必再提,错过的也再找不回来。只求陛下怜取眼前人,不必再对旧事心存内疚。奴婢也会向前看,今日之后,再不去想从前,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你果真这样想?“红烛燃尽泪始干,他从床上坐起,黑暗中不辨神色。
“奴婢句句属实。“她也站起身,摸黑打开房门,窗外秋雨淅沥,她拿出门后一把油纸扇,撑开等在廊上。廊上两盏琉璃灯在风中摇曳,玉安还等在灯下。
他昂首阔步出来,灯光照在脸上,已恢复平素丰神俊逸的模样,薄唇轻抿,浓眉舒展,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
她踮着脚将伞撑在他头顶上,他看都未看一眼,举步朝前,三两步就将她甩在身后一丈远,玉安提着宫灯连忙追赶,不忘了提醒她:“外面风大雨大,姑娘还是快点回屋吧。“
她将伞交到玉安手中,连忙退到檐下,极目望去,沈牧迟阔步朝前不惧风雨,要去之处应该正是长乐殿。
她回去,擦干头发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又躺在床上,起先他躺过的地方尚有余温,还有那若隐若无的龙涎香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闭上眼睛。
后来听颐念讲,陛下当夜的确留宿长乐殿,不过去时已是浑身湿透,殿中宫人们又是打水又是来垂拱殿里拿衣裳,忙得团团转,新妃喜极而泣,扑在陛下的怀里久久不愿离开。
次日素娟上的落红呈太皇太后过目,转彤史女官记录在册。
明月虽一心倾慕陛下却不愧是饱读文章,处理后宫诸事游刃有余,将紫微宫安排妥帖不在话下,前朝太妃们的起居用度也再没人敢克扣,戏曲弹唱时有安排,这些太上皇的妃嫔们虽居于最远的永乐宫里,却觉怡然自得、得养天年,没有一日烦闷。明月又时常奉劝陛下雨露均沾,连许久不曾见过圣颜的魏苇也被临幸,未央宫中一派祥和。
可太皇太后还是不满意,数次刁难,甚至当着陛下的面责备他太宠爱贤妃已致宫中多有抱怨。后宫除了良贤妃就魏苇一人,谁会抱怨?再者说魏贵人因贤妃一言受陛下恩准晋封了美人,正是意气风发时怎会有半句抱怨?
明月查清了其中因由,某一日紫微宫中同太皇太后赏菊,拉着杨萋萋的手轻轻地拍:“孝慈皇后崩逝未满一年,陛下仍时有悲痛,不肯迎娶中宫。妹妹暂替姐姐代管后宫事,待姐姐今后入宫,妹妹一定竭力辅助,不敢不尽心。”萋萋温婉一笑,太皇太后冷沉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从此再未同皇上抱怨过半分。
采苓最近极为安分,一名小小御前奉茶,只煎最舒展饱满的茶叶,烧最甘洌的清泉,泡最清香的一盏盏茶,朝堂之事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再不记半句。
只是杨陶陶最近有点惨,举所有财产买了西郊的土地,如今不能盖书院、客栈,只能耕作,却没钱雇足够的农人,派了家丁们去收割谷子,搞得家里落叶未扫,被杨将军知晓此事,罚了个杖责。看着一脸可怜兮兮的陶陶,采苓顿觉内疚,便让他去东喜楼支一百两银子,以缓手头之急。虽然袁大哥又该责备她大手大脚,可是陶陶有事,她也不能不管,虽然这厮原意是背着她一个人发财致富,告了病假结果却是偷偷躲起来同人买地。
“你走吧。一月之内别同本少说半个字!”她叉着腰嘟着嘴,恶狠狠盯着他。
“姜少……”朱红朝服大高个居然拉着她的袖子揩眼泪。
“何事?“凶恶不过半刹,又换成了软语,连忙正色,”有事说事,别哭哭啼啼!“
“其中三百两是向同乐坊借的!呜呜呜……“一脸的惊恐。
“你到底是多没钱?区区三百两也要向赌场借!也不思量思量那些都是什么人,管你是大将军的儿子还是武当的掌门,那些人路子广,杀人可是不长眼的。”采苓连忙压低了声音道。
“呜呜呜……本少知道。他们说今日再不连本带利还上就要砍了本少的小指头。”
“不急。告诉你爹去。你爹手下精兵几万,还怕他一群小喽啰。”采苓揶揄。
“倘若我爹知道此事,我掉的恐怕不止是这根小指头。再说,要是让旁人知晓,我堂堂杨家大少还如何在江湖里混。姜少,你我素来情深,这次一定要救我……”已是拽着她的臂膀。
采苓狠狠跺脚,对方即刻拿出纸笔,苦不堪言、摇尾乞怜般看着她。
采苓在纸上眉飞色舞写下一排字,扔回给他:“一年之内还我这五百两。若是不还,我也能劈了你信不信?“
“多谢姜少救命之恩。“转眼之间,人已经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