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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回禀:“姑娘脉象平稳,已无大碍,静养数日便可大好。”
望闻问切,屏风之外,似乎少了一个“望”的环节,看来宫里的娘娘们看病到底不如民间便利,特别是她如今染了妇人之疾,月事无定期,癸水更是淋漓不净,连她都羞于同太医局的小师父阐述病情,更何况那些倨傲的娘娘们。
“真的不考虑医女吗?”太医走后,采苓忍不住问枕边坐着的人,一语出口,自知管得太多,有些不自在。
“明日便征招。”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面上梨涡浅现,“你要什么朕就给你什么。”
“奴婢该回去了。”她僵硬地坐直身体,正要下床。他亲自拿了外衣来替她穿上,“回去何处?从此朕在哪里,你就在哪里。现在同朕用晚膳,不许忤逆。”
望着满桌的佳肴,她却吃不下半口,松鼠鱼、烧鹅、烧鸭、凉拌木耳统统都是她素来喜爱的菜式,可是一想到从此要被困在未央宫里,从一个火坑往另一个后坑跳,遍体凌伤之时跳到了这个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上,往后是死是活不清,哪里还有半分胃口。
“为何不吃?”沈牧迟盯着她问,神色担忧,转瞬已是了然于胸,“手痛拿不了筷对吧。朕喂你。”话音未落,一勺鱼肉已送至嘴边。
她吃了肉,忽道:“其实当初奴婢也并非一定要做滇王妃。只是误入未央宫,找不到全身而退的办法。”剩下一句“如果陛下谅解了,放我出宫可好”还来不及说出口。
他握着勺的手稍颤:“朕一早便查明了真相。朕气恼的是在你心中朕竟然比不过一个良家。你一心一意念顾着亲侄,巴不得给他寻找坚实的靠山,可你又何曾想过,这天下皆是朕的,朕岂会让他受了半分的委屈。你要寻的,至始至终都应该是朕,只能是朕!”
他这话说得极是在理,江山都是他的,若是攀附着他,还怕渊儿受了半分委屈?可是她思虑周全,顾左及右,从来没想过的便是利用他。
“今后有何打算?”她大胆一问。
“立你为后。”他坦言,“去年九月初三,你既进了秦王府的大门,便是朕的拙荆,朕继帝位你承后位,理应如此?”
“奴婢如今乃小小的宫女,若真能为后,恐被天下引为笑谈。”采苓吃着他喂的一口菜,唇边笑意不减。
“朕自有办法。”俊朗的脸上信心十足。
“陛下可曾想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心中的人选是谁,陛下心知肚明,她对陛下既有养育之恩又有知遇之恩,陛下如何能忤逆?”采苓正色道,“况且你自己瞧瞧,奴婢我有半分做皇后的样子吗?不过是一介商贾,唯利是图,算计的也只是金银,哪里做得到统管后宫,母仪天下?”
“你!”论气人的本事,倒是天下无双。
“不如放奴婢出宫吧?”采苓执手相求,特意将两只眼睛瞪大,逼出泪水来,方能流露出真诚渴望。
“妄想!”沈牧迟搁了瓷勺,瞥过脸去。
她双臂上的棉布条绑得极紧,只好如控制一根棍子般僵直地戳他后背:“不愿意就算了,别气恼。你最近也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竟是哄婴孩的语气。
“垂拱殿内侍奉五年!五年之后,要走要留,朕都由你。”再转脸过来,已是极力掩住怒气。他有信心,再给他一段时间,一定会让她再次爱上他,即便是女子心似海深,他亦不惧。
五年虽长,毕竟是有了归期。她目里含笑,用僵直的一只手臂再次戳了戳他的后背:“多谢陛下。您放心,奴婢伺候您绝对不会不尽心。不知到时候能不能减个刑?”
他狠狠瞧过来,她连忙低垂下头,片刻后,瓷勺里乘着玉米,已送至唇边。是谁伺候谁,谁又说得清!
晚膳用毕,宫女们纷纷来收拾。采苓走到门口,环顾四周,见到陌生的景致陈设,方察觉自己还从未踏足过垂拱后殿,虽依旧是金顶红门、雕梁画栋,门窗镶嵌菱花格纹,柱上浮雕祥云和飞龙图案,极目看去,院中却是姹紫嫣红开遍,一带清流自石上淙淙而过,白玉小桥的另一头星星点点的烛光中又是满目的姹紫嫣红。
“想出去看看?”他行至身旁,负手而立。
“算了。”她斜倚在殿门上,看风动花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吗?是不是身子不适?”他连忙问。
“不冷。”采苓笑道,“只是近来闻不得花香,鼻涕眼泪一大把,实是不雅,所以不敢出门。”
“嗯。”沈牧迟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一起举目望着满天河的璀璨星光。
“不睡吗?”采苓问。
“你不睡,朕如何睡?”
“那奴婢先去睡了。”采苓说罢,抬腿便跨出大殿。
“站住!”他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又知她有伤,连忙收住手,只低喝道。
“额……”
“到哪里去?”沈牧迟沉声问。
“你这里应该也有个宫女住的屋子吧。若是要回掖庭居住,未免太远了。”采苓疑惑道。
“宫女们的确是回掖庭居住。”皇帝也跨出大殿,站在她身旁。
她心中一爽,终于可以见到漫云也能同吴姑姑聊一聊近来的遭遇,岂不大好!“那奴婢就先回掖庭了。明日再来同殿里的姑姑报到。”
“可你不能回去。”沈牧迟轻轻拉住她的手。
“奴婢虽然睡了一夜一天,好像睡得很久,其实也没补回多少觉。如今也是困得很,实在消耗不起。求陛下开恩……”虽是求情,面上却已是不耐烦。
“那就进去躺下吧。”沈牧迟拉着她进入殿中。
她止住脚步,轻轻拉开他的手:“陛下,男女授受不清,再说奴婢并无勾搭圣上的心思,你又何必自己送上门来。请陛下自重。”
这些话,轻则算是以下犯上,重则便是大逆不道,她也只敢捡没人的时候说。本想看看他的底线在何处,不曾想他却兀自笑了,“睡床还是睡地上,你自己选。”
她最终选了床,垂拱后殿的龙床,等闲也没资格能睡上一会儿,她又不傻,虽然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水色的布料,却是天底下最好的冰丝,即便是在炎热的酷暑中,躺在上面也如同身处春日的林间,徐徐微风,冰凉丝滑。
“陛下,床这样大,你还是睡过去一点比较好。”她忍着要踢他一脚的冲动。
“小四。朕睡不着。你给朕讲个故事可好?”
……
“对不住,陛下。奴婢还是睡地上吧。”她正要坐起来,一条大长腿伸过来,拦腰将她挡住,“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