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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上去,又开始吻他。
“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我不想听。”
他扳过我肩膀,让我脸面对他的脸。
“可是我不想让你这样折磨自己。”
“我没有。”
但是眼泪出卖了我,我抹一下,喘息着,倔强地:“我没有。”
但眼泪又从眼角流出来。
张若雷看着我,“叭嗒”一声,一滴还带着他体温的液体滴到我脸上。
“你哭了?”
“没有。”
他说。翻身,坐在床沿上,大片沉默笼罩着整间屋子,他背影看起来棱角分明,我也坐起来。
“你哭了?”
我爬到他身后去,用手试图摸到他的眼睛。但是他一偏头,躲了过去。
“你哭了?”
我锲而不舍。
“没有。”
他用一只胳膊搪塞我,免得我靠得他太近。我从身后围着他的腰抱住他,两支手交叉在他小腹那儿打了个结。
张若雷带着鼻音笑了,说“干嘛抱得这样紧?”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我总有预感我们会分开,不复再相亲相爱。我拼了命的想把这念头甩掉,没想到这念头却像春天发芽的草一样,呼啦啦大片大片拔地而起的疯长。
没什么葬礼,小叶的亲人谁也没联络上,后来还是张若雷动用了点公安系统的关系,这才发现,原来小叶是个孤儿,我和张若雷都没有想到她是个孤儿。
跟萧晗很像,我又想到了萧晗。
行政倒松了口气似的,说还好,真怕她有太多亲人,七大姑八大姨的,牵扯不清的什么关系到这时候都会出现。胡搅蛮缠的来要什么赔偿。
张若雷瞅了他一眼,没说话。行政再闭口,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小叶草草被下葬,钱我们来出,小叶的领导跟我们这边的行政部长通了电话,张若雷一直一脸严肃,插个空儿,我问了行政,小叶可有什么遗言?行政瞅了一眼张若雷,什么也没说。张若雷瞪他,吼:“有什么就说什么,瞅我干啥?我也没在现场。”
行政瞅着张若雷,张了张嘴,吞下一口空气,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瞅他那个样子滑稽又可气,但转念一想,也体恤他在外面打工,养家糊口不容易,谁不看别人脸色活着呢?谁能活得完全不用顾及任何人的脸色?
都情有可原。
张若雷给小叶买了墓地,背山,临水,价值不菲,墓园里长年播放佛号。有佛祖庇佑,恐怕没有什么会再骚扰到她,被她流掉的那个孩子是否已经因大仇得报而原谅了她?去别的人家投胎了呢?
初冬,风挺硬,北风压低了吹,墓园里种的非松即柏,苍绿色,看不出悲喜,也似不见凋零。都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都说这五浊恶世,我们都是有情的众生。
可有情又有什么好?不过烦恼比那些草木多罢了。
黑色大理石墓碑上,刻着小叶的全名,我这才知道小叶的全名叫什么。认识她那么久,我从来不知道也没注意过她的全名,没想到她死了,如今长眠于地下,跟我生死两隔,我反倒知道了她的名姓。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知道她的名姓,却永远也不会闹清楚她的底细。她那纵身一跳,让某些事划上了永久的句号,让某些事永远跟着她一起埋葬进地下。
小叶死,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吧。
活着的人,又何必耿耿于怀?
我伸出手去,正好遇到朝我伸过来的张若雷的手。在这样的时刻,我们需要互相温暖、互相鼓励。
小叶公司代表很年轻,据说是来接替小叶职位的人,头发梳得很光,皮鞋擦得特别亮,待人特别殷勤,尤其对张若雷。小叶那时候也巴结张若雷,但没他这么厉害,他这不是巴结,简直就是跪舔。
更何况,他对死者没一丝敬畏,更没一丝伤感。他来,完全就是公事公办,来做做样子,最重要可以跟张若雷搭上几句话。
我讨厌他那副样子,张对他也不假辞色。但他却不觉得尴尬,仍旧不懂收敛,还是鞍前马后,一副愿上天入地为你效什么犬马之劳的样子。
回程路上,张若堵车见我不高兴,劝我,说,就是个奴才而已,奴才不过是用来利用的。
我反问他,我算什么?
他笑笑,说你是个人才,人才是用来重用的。
“重用到床上?”
张若雷竟脸一红,他竟然脸一红。搞得我很有兴趣往下逗逗他,却突然之间想起小叶来,人有多凉薄,她尸骨未寒,我们打情骂俏。
我回身坐正,目视前方。张侧头看了我一眼,一支手摸着我一支手的手背,那手一如既往,温暖、宽厚而又让人心生笃定。我回握他,车子七拐八拐,迎面一部出租车,这天儿,居然开着车窗,本就惹人注意,车后备箱翘起,老远就看是敞着的,隐约可见祭扫用品,在风里白是白,黄是黄的飞。应该也是来扫墓的人。两车正面相交,擦身而过。那女人坐在车里,戴着黑色墨镜,黑色围巾,原本也就眼角一扫,却让我如遭电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