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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她没回家,自个儿登了宾馆,心花怒放地泡在了水缸里。热气腾腾中,她再次想起齐默然说过的那些话,仔细揣摩着每句话的含意。是有含意啊,齐默然的话,向来不会说得明白,怎么理解,完全就看听话者的悟性。周一粲自信不是一个悟性多差的女人,揣摩别人话里的深刻意思,她深信自己在行。
她终于有了一种胜利在望的把握。放开胆子干——这是今晚所有谈话的核心。
她舒心地笑了,一个久困在心中的疙瘩总算解开,她再也用不着缩手缩脚了。
她的笑很灿烂,尽管这笑让热腾腾的水汽给掩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笑得很舒展。
她缓缓打开身体,让温柔如手指的热水棉花一样覆盖了自己……
这时候可怜的老奎正在犹豫着,到底还能不能活下去,手里这个玻璃碎片,要不要放在自己的喉咙边?
接完电话,强伟就往河阳赶,路上他一句话不说,许艳容也不敢多嘴,双手抱着方向盘,开得聚精会神。快到河阳地界时,接他的车子到了,强伟跳下车,跟许艳容一句话也没说,钻进了自己的车子。望着他的车子箭一般离去,许艳容心里,涌上一股非常复杂的情感。
她正发着呆,手机响了,一看号码,她立刻打起精神。“什么事?”她问。
“许庭你在哪儿,我有重要情况跟你说。”
“我在路上,什么事,你说。”
“我找到了那个乘务员,她叫林芳,住在乌鲁木齐。”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不肯讲,不过从她的精神状况看,一定是受了惊吓。”
“能肯定吗?”许艳容将车停在路边,只身钻进了路边的一片林子。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真是太重要,这两年,她一直在找这个乘务员,可她像蒸发了般,突然就没了踪影。
“她现在在铁路部门一家招待所工作,不过据同事讲,她已经有一年多没上班了。”
“马上跟铁路公安取得联系,这事一定要保密,另外,要注意保护她的安全。”一到这种时候,许艳容当警察时的职业敏感便蹿了上来,当年,她可是市刑侦队有名的女警花。
“知道,许庭你放心吧,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拿到证据。”
“好,我等你好消息。”
接完电话,许艳容心里忽然就明亮了,刚才的不安还有忧虑一扫而尽,她跳上车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脚踩开油门,就往河阳冲。
这个林芳,就是小奎死亡案的关键人证,只有她能证明,小奎那天是突发性心脏病死亡还是另有原因。许艳容之所以苦苦寻找她,就是想证明一件事实,她在小奎死亡案中是清白的,小奎的死跟她没一点关系!她知道,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强伟才在小奎一案中顾虑重重,一直下不了狠。就在昨天晚上,她要回自己房间时,强伟还忧心忡忡地问她:“你跟我说实话,在小奎这件案子中,你到底……”强伟虽是没把话说完,但她清楚他要问什么。跟以前一样,她仍然没回答他,只是恋恋不舍地望了他一眼:
“安心休息吧,别想得太多。”
强伟赶到现场时,位于西城区的“燕子楼”已被控制起来,老板娘燕子还有几个服务员全都被带走,昨晚住在这儿的宾客也一一接受了盘查。负责此案的老虎几个也被隔离起来,唯一活跃在现场的,就只有刑侦队队长宋铜。
看见强伟的车子,宋铜紧忙跑过来:“强书记,你可回来了,我有重要情况跟你汇报。”
强伟冷冷地扫了一眼宋铜,没搭话,守在现场的公安局副局长走过来,跟强伟说:“尸体已经运走,现场勘察也搞完了,可以确定,他是自杀。”
“具体时间?”强伟黑着脸,表情如铁。可以想见,他现在是怎样一种心境。
“时间大约是凌晨两点到三点,法医正在做最后鉴定,详细情况马上就会出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上九点。”
“九点?”强伟问完这句,没等公安局副局长说话,掉头上了车,跟司机说:“回去!”
市委会议室里,其他的常委们早已等在这儿,会是强伟离开昌平时电话通知的,接二连三出事,出的都还是大事,他现在真是开会都开不及。走进会议室,强伟扫了一眼会场,发现公安局局长徐守仁、西城区区委书记、区长等都已坐在那儿,市人大主任乔国栋却不见影子。
“老乔呢?”他问通知会议的秘书长。
秘书长赶忙起身:“乔主任打电话说,身体不舒服,不能参加会议。”
“身体不舒服?昨天他不是还找老奎谈心吗,怎么现在身体就不舒服了?”坐在边上的周一粲突然发了话。
周一粲是一大早从省城银州出发的,本来她今天是要去水利厅,昨天晚上洗完澡,她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夜就将电话打到了水利厅长家里,厅长听完,说了一番畏难话。就在周一粲心情快要暗淡的时候,厅长竟又转过了话头:“你明天先回市里,抓紧写份报告,把旱情还有水库可供水量一并写清楚,然后派人送来。调水的事,容我先跟上游几家水库商量一下。”周一粲的情绪立马高涨,厅长虽没答应,但有了这番指示,周一粲便坚信,水的问题一定会解决。至于二号区渗漏工程,那是下一步要解决的事,暂时还不能提太急,不过周一粲心里,好像也有底了。今儿一大早,她就急着往回赶,时间不等人,她要趁热打铁,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上游水库的水调下来。半道上她便得到老奎自杀的消息,这消息惊出她一身冷汗,也让她的心情再次变得沉痛。然而,现在不是沉痛的时候,她庆幸自己走得早,要是落在强伟后面,这阵儿说话,怕就没这么理直气壮了。
一听乔国栋找老奎谈心,强伟猛然一惊。“怎么回事?”他问周一粲。
“让老徐说吧,这事老徐应该清楚,让他跟大家谈谈。”
徐守仁挪了挪屁股,目光不安地投向强伟,强伟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下,望也没望徐守仁,甩过去一个字:“说。”
会议就这样拉开序幕。据徐守仁说,昨天下午四点钟,乔国栋突然给他打电话,说要单独见见老奎,问允许不。人大主任要见当事人,哪敢不许?徐守仁当下就打电话,做了安排。五点一刻,乔国栋来到“燕子楼”,当时值班的是老虎跟一个姓张的年轻警员,他们将老奎带到会客室,打开手铐。乔国栋说,你们回避一下,我要单独跟老奎谈谈。谈话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二十,中间晚饭都没吃。晚上九点钟给老奎送饭时,情况还好好的,没见啥异常,没想,早上醒来,就……
“是早上醒来发现的,还是上午九点才发现的?”强伟阴住脸,问。
“他们两个醒来就九点钟了。”徐守仁说着话,黯然垂下头去。
徐守仁很是懊悔,本来,安排宋铜负责此案,也是他精心布的一盘棋。一方面,宋铜是刑侦队队长,这案子由他负责,也是天经地义,况且安排之前,省厅就有人跟他打了招呼,他想不安排,也由不得他自己。另外,徐守仁这样安排,也是出于对小奎一案的考虑。小奎的案子迟迟了结不掉,查,查不出问题,不查,问题似乎又搁在那里。思来想去,他想让宋铜等人参与到老奎一案来,说不定,有些真相就会自动跳出来。这是一盘妙棋,也是一盘险棋。谁知中间会发生这样一个变局!
他想得还是不周到啊!
“醒来就九点钟,这怎么解释?”强伟的声音听上去很随意,但里面,却有股不怒而威的味道。
“他们……他们夜里打牌……迟了,早上睡得晚。”徐守仁很是内疚地说。
强伟哦了一声,这一声哦得,徐守仁头上立马有了汗。
“那……玻璃碎片是怎么回事?”隔了一会儿,强伟又问。
“初步确定,是……”
“是什么?”强伟紧追了一句。
徐守仁再次抹了把头上的汗,求救似地盯着强伟,意思是这关系到案情机密,能不能不在这儿说?
强伟像是没看见徐守仁的目光,依旧低沉着头,用不容抗拒的口气说:“要讲就把话讲完,吞吞吐吐,有什么遮掩的?”
周一粲接话道:“讲吧,老徐,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
强伟恶恶地瞪了一眼周一粲,这个女人今天为什么这么爱多嘴?
徐守仁只有硬着头皮讲了,这一刻,他真是有点恨强伟。公安工作不比行政工作,有些东西,不能讲就是不能讲,对谁也不行。可强伟逼着他讲,他又能如何?
强伟没想到,徐守仁会讲出一个令他十分震惊的事实,如果早知道这样,他是说啥也不会让徐守仁在会上讲的。
但晚了,等他草草地宣布会议暂开到这里时,所有的目光,都疑惑地盯在了他脸上,怕是没人相信,他强伟对此一无所知,他一定是借徐守仁的嘴,想把乔国栋彻底推向绝境!
强伟后来深感后悔的,就是这次会。但是有一点他再次错了,到这种时候,他还是没能把信任的目光投向徐守仁,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