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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检查公安局工作时跟她认识的,当时的印象是,这人能干,是块培养的料,但没想,后来两个人竟阴错阳差地生出了爱慕之情。是的,爱慕。强伟现在不想回避,也不想隐瞒,他承认自己喜欢这个女人,不只是喜欢,也有种更深的东西在里面。如果不是念及到身份还有年龄,强伟或许就要做傻事,将这层埋在心底的喜欢说出来。许艳容呢?强伟坚信,她也是喜欢他的,好几次,她都差点把那层意思表示出来。有一次强伟问过她:“经常跟我在一起,不怕别人说闲话?”许艳容嫣然一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这话说的,好像他们真就有了什么。打那以后,强伟注意起跟她的关系来,公开场合,绝不跟她随便搭话,就算是私下里,他也尽量保持出一种距离,不让她有错觉。其实这样做很卑鄙,好像人家许艳容硬缠着他似的,好像他这个市委书记是个香饽饽,女人们都对他垂涎三尺。强伟很反感自己这一点,却又没办法,毕竟,他们都是有家之人,许艳容的丈夫在部队上,当团政委,这就更得让他多留神,惹出什么绯闻来,不但对自己不利,对许艳容,怕是灾难更重。好在,到现在他们关系保持得还不错,朦朦的,似有若无,彼此心里都藏着对方,行动上,却表现得很有分寸。这种微妙的关系保持起来很难,保持好了,却很享受。
水很热,泡在里面,甭提有多舒服。这一刻,强伟才感觉到啥叫个享受,比起沙窝里受罪的那些个日子,这种享受真就让人觉得奢侈。他索性放开想象,任思绪在蒙蒙的热气中乱游乱飘。后来他忍不住又想起许艳容: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在想他?这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泡在热水里,想一个心爱的女人,可以自由地想,毫无限制地想。呵呵,啥时候我强伟也变得这样荒唐,这样放肆了?
洗完澡,许艳容又弄来一大堆夜宵,有糕点、羊肉串,也有水果,还有他最爱吃的沙葱。许艳容真是一个细心的女人,似乎他那点儿嗜好,她都知道。女人要是把心思用到一个她喜欢的男人身上,那是很体贴入微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能给你操心到。就这么一会儿,许艳容不但弄来了夜宵,还弄来了他最爱喝的灌灌茶,这是一种野生茶,平时很难弄到,也只有镍都大厦这种地儿,才会为客人备着。强伟想,兴许镍都大厦这些灌灌茶,还是他当市长时特意弄下的。等他一走,这些东西便成了古董,再也无人问津了。
猛吃了一顿,强伟捧着灌灌茶,非常惬意地半躺在沙发上,等许艳容说话儿。许艳容呢,今天像是成心想捉弄一番强伟,他越是急,她越不说,只顾拿各种眼神儿望他,就是不说话。那眼神儿像黑夜里的飞蛾,一扑儿一扑儿,撩得他心火扑扑的,想灭掉都难。
许艳容还很年轻,今年也就三十五六岁吧,比强伟小了十多岁,加之她皮肤好,脸上始终水扑扑的,身段儿又曼妙,看上去,越发青春四射,诱惑丛生,强伟只望了她几眼,心就紧得呼不上气了。
许艳容这才说:“你打算怎么办?”
一句话问得,强伟已经甩到脑后的那些烦恼事儿哗地又涌出来,本来他想,今天是不谈工作的,就谈他们之间的私人话题,咋谈也行,哪怕许艳容提出要他娶她,他也认了,放着这么好一个女人不爱,不娶,他强伟不是傻子。市委书记咋了,市委书记也是人,也得有爱有恨!况且,他这个市委书记,姓齐的能不能让他继续当下去,还很难说。上次去省城,姓齐的不是把话撂那儿了吗,让他强伟自己想。他想个啥,还有啥想头?不让当就不当,这个官,他当的难受啊——
想到这儿,强伟就觉得悲哀,觉得没出息极了。一个人把自己的一生系到别人的裤腰带上,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要按别人的喜怒哀乐出牌,出不好。
“还能咋办,顺其自然呗。”他的语气里有种掩不住的灰色。
“你别灰心好不,辛辛苦苦干了六年,不能让他们把啥都抹掉。再说,他们这样做,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你指望他们给你记功?艳容啊,你虽也是官场中人,可官场的事,你懂得太少。现在不是他们给我记功的时候,他们都巴望着我倒台,快点倒台。倒了,他们才有出头的机会。”
“这我懂。”许艳容说了一句,低下头去。看来,这些日子,她耳朵里也没少进闲言碎语。
“有些事你懂,有些事,未必。知道这一次气候为啥这么不正常吗?”强伟抬起目光,有点困倦地盯着许艳容。这困倦不是来自他的身体,是来自他的心。
“你说。”许艳容的声音软下来,有种呢喃的味儿。这个女人,一旦露出柔弱的一面,是很能让人心生爱怜的。强伟甚至有点不忍告诉她真相,为什么要把一个沉重的消息告诉一个女人呢?
“说嘛,我想知道。”许艳容又说了一声,强伟就忍不住了。他坐直身子,脸色顿然严肃了许多:“是齐默然,很多事都跟他有关。”
“齐副书记?”许艳容惊得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强伟喝了一口水,声音略带悲凉地说:“艳容,有些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我的日子,不好过啊!”
许艳容往强伟跟前挪了挪,盯着他的脸,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半天,她没再说啥,只是那么深情地望着强伟。这一刻,她似乎理解了这个男人,懂得了他内心的苦楚,也深深替他不安。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去宽慰他,鼓舞他。兴许,作为一个女人,她的力量太弱小了。
“他……对你……又动了念头?”许艳容沉闷了许久,终于这么怯怯地问了一句。
“岂止是念头,这次要是灭不掉火,我的政治生命可能就到头了。”强伟这才一五一十,将上次去省城见齐默然的情况说了出来。
齐默然紧急召见强伟,并不仅仅是老奎炸了法院,当然,老奎如果不炸法院,齐默然或许没那么急,他会缓上一段时间,说不定也会直接到河阳来。老奎这一炸,齐默然首先耐不住了。
一见面,齐默然先是问了一下老奎的情况,一听没死人,他似乎轻松了,沉吟一会儿道:“怎么搞的,越是不能出事的时候,你们越要出事。再要是这么干下去,我看河阳危险。”
强伟赶忙作检讨:“齐书记,是我没把工作做好,我向省委检讨。”
“光检讨顶什么用,如果各市的一把手到我这儿来,都作检讨,那我这个副书记,早就该背上铺盖卷回家了。”
“齐书记……”
“好了,你也别解释了,这件事还算万幸,要是死了人,我看你现在就得跟法院检讨去。说吧,下一步有何打算?”齐默然似乎问得很随意,强伟听了,却觉这话里很有味儿。
强伟硬着头皮,将下一步的工作打算汇报了一番,齐默然听得很不耐烦,中间他还接了一个电话,冲打电话的人发了一通脾气。合上电话,见强伟傻愣在那里:“说啊,咋不说了?”
强伟微微欠欠身子:“齐书记,河阳目前真是困难很多,我请求省委……”
“困难?没困难要你们做什么?强伟同志,你可是跟省委表过态的,当时我跟高波同志的意见都是让你到省委来,在政研室集中精力研究一下我省的工业企业改革,发挥你的强项,可你怎么说?”见强伟不语,齐默然又道:“要不要我把当时的话重复一遍?”
强伟噎在了那儿,他似乎感觉,齐默然急着要他来,是另有事情。就在他疑疑惑惑心里瞎琢磨时,齐默然突然问:“听说你要把河化集团卖给外国人?”
强伟一惊。
“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胡闹,真是胡闹!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个市委书记是怎么当的,跟前几年比起来,你进步太大了,大得我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齐默然忽然就发起了火,发得很猛。看得出,他今天是憋着一肚子火跟强伟谈话的。
强伟低住头,任齐默然批,等齐默然批评得差不多了,他才道:“齐书记,关于河化集团,你可能有误解?”
“误解?强伟同志,河化集团是在你手上出了问题的,也是你提出改制的,省委研究改制方案前,我还再三问过你,有没有能力把矛盾消化在内部。你当时怎么说?你说你有决心,有信心,一定会让河化集团起死回生,还请省委放心。我是把心放下来了,高波同志也把心放下来了,结果呢,时间过去了几年,河化集团还像一潭死水,工人天天上访,闹得省委省**不得安宁。你自己推倒自己的方案不说,还怪人家周铁山,说他没有诚意,也缺乏管理现代企业的能力。好,你不让铁山集团收购我没意见,铁山同志把问题反映到省上,反映到中央,我也替你遮着。可你现在突然要将一家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厂子卖给外国人,而且事先不跟省委汇报,也不跟市上的同志通气。你这个市委书记,是不是当得有点太目中无人了?”
齐默然已不只是批评了,言辞里,甚至有了兴师问罪的味道。强伟心想不能再沉默了,他得解释,再不解释,河化集团这口黑锅,他就背定了。刚要张口,桌上的电话响了,齐默然抓起电话,喂了一声,电话里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山集团的老总周铁山。
这声音强伟不会听不出。
他的心哗地一暗,到嘴边的话没经他咽就自个儿滚回了肚里。齐默然在电话里跟周铁山哼儿哈儿地说着一些似明似暗的话,强伟却已开始为河化集团的未来担忧。他知道,这出戏是周铁山演的,周铁山大约耐不住性子,想急着从齐默然这儿知道结果。齐默然呢,可能也是让周铁山逼急了,竟然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在电话里吞吞吐吐起来。
姓周的,你真有能耐啊!强伟深深叹了一口,同时他也意识到,如果这一次把事儿办不漂亮,有着几十年历史和曾经创下过辉煌业绩的河化集团,怕真就要落到周铁山手里了。
但他能办漂亮吗?
欧阳默黔这都回去一个多月了,一点消息都没反馈。他暗中托儿子逸凡打听,逸凡的回答竟也模棱两可,说不出个所以然。
接完电话,齐默然对强伟的态度越发严厉,仿佛周铁山这一个电话,给他烧了一把火,后来他说:“今天你给我一句话,河化集团这一大堆问题,你到底要拖到啥时候?”
强伟像是被齐默然激起了火,带着不应该有的冲动道:“齐书记,河化集团的问题我们一直在解决,从市委到市**,谁都没有拖,也不敢拖。但事关一万多号人的吃饭穿衣,还有河阳的稳定与发展,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敢轻易表这个态。”
“不敢表是不?那好,我表。我给你两个月时间,要是两个月后河化还是老样子,省委就不得不重新考虑河阳的班子。”
强伟傻住了,这话等于是最后通牒。那天要不是副秘书长余书红走进来,强伟真不知道如何走出齐默然的办公室。
强伟说完,许艳容深深叹了一口气,河化集团的事,她知道一些,但周铁山跟省委齐副书记搅在一起,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怪不得强伟要急着给河化找婆家,原来……
她的心,比来时更重了。
第二天,强伟急着要回河阳,许艳容硬是拦挡住他,要他再留一天,说是约了几个人,想陪强伟吃顿饭。强伟无奈,许艳容如此热心张罗,他不能不给面子,况且,他从许艳容脸上,看出一份神秘。果然,中午来到餐厅,坐在里面等他的,竟全是熟面孔。
强伟心里一热,感激地瞥了许艳容一眼。
许艳容吟吟一笑,这顿饭是她提前就安排好的,她背着强伟,动用昌平市法院的关系,约请了镍矿集团的三位副总还有下面分公司的两位头,外带强伟过去在昌平时的秘书,现在的昌平市外贸局局长。许艳容此举,就是想替强伟从昌平市募集资金,以解九墩滩开发区燃眉之急。
熟人相见,分外亲热,加上这六位过去都是强伟的部下,如今虽说身居要位,但当年那份情还一直搁在心里。寒暄过后,许艳容将话题引到资金上,她今天真是扮演了一个了不起的角色,昨晚的温情和忧愁一扫而尽,强伟看到的,是一个举止大方,谈吐文雅,颇具点将才风格的许艳容。几位领导一听强伟遇到了麻烦,也不细问缘由,举杯说:“别的忙帮不了,这点小事,我们几个还是能出点力。”
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中间有位副总大约是喝了酒,也可能过去跟强伟相对亲密点,竟拿许艳容跟强伟开起了玩笑。强伟忙说:“这玩笑开不得,真是开不得,各位就别拿她当下酒菜了。”
许艳容嫣然一笑:“下酒菜我自然做不了,各位领导要是真能帮我们强书记渡过这难关,以后到河阳来,安全问题我全负责了。”几位老总呵呵一笑,他们自然明白许艳容说的安全问题是啥问题。两年前昌平有位副局长到河阳出差,晚上找了位小姐,竟让河阳的警察给扫了黄,罚了款不说,事情竟然捅到了昌平市委,结果因为一个小姐,那副局长好不容易戴到头上的乌纱帽也给摘了。这事儿曾经传得很邪乎,弄得昌平的干部到了河阳,连歌厅都不敢进。
几个人正笑着,强伟的手机响了,是秘书肖克平。强伟没当回事,当着大伙的面接通了手机,没想肖克平开口就说“强书记,出事了。今天凌晨,老奎割腕自杀了。”
“什么!”